翻下去的时候,他往那溜了一眼。
他看到,姜骏两只手攥住那个女人的肩膀,把她整个身体都举了起来,那女人半空中拼命挣扎,大吼:“姜骏,是我,你不认识我了吗”
他觉得,那女人会被活撕的。
但逃命要紧,实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幸好这儿是沉船废墟,残骸多,藏身的地方也多,他找了个地方躲起来,大气也不敢喘,外头先还有声响,像是姜骏到处找他,后来就没动静了。
丁玉蝶藏了一个晚上,才偷偷出来,他一直以为姜骏就在这船冢中,怕他守株待兔,也没敢回姜孝广出事的地方看,尽量一边找出口,一边往船冢边缘偏远的地方去,最后落脚神户丸号,是因为这是艘钢铁大船,比较牢靠,而且船是倒栽的,爬上去很不容易,舱房又多,方便藏身,也方便转移。
易飒之前找出口,也到过神户丸号,但她心有忌惮,和宗杭说话时,一直压着音量,加上船底和顶上离得有点远,丁玉蝶居然没察觉。
一直到再次黑下来之后,息壤拖着姜孝广的尸体进了船,易飒和宗杭又先后攀爬,叮铃咣啷,这才惊动了丁玉蝶,他慌得要命,还以为是姜骏又杀来了,掀开了门缝偷偷看究竟,哪知道看到易飒过去。
黑咕隆咚的,也看不大清,只隐约看出是个女人,丁玉蝶还以为是之前被姜骏抓住的那个女人,于是沉住了气,隐而不发直到宗杭爬上来,发现那堵长出了夜明珠串的石头,拍着石头叫易飒的名字。
丁玉蝶听出了是阿帕的声音,心下大喜,那真是揣着过大年的心情,飞奔下来找他,还没寒暄上两句,就被宗杭普及了这石头叫息壤,用火烧可以过去,易飒被困在那头了,得赶紧过去找她。
真是,自己在这船里都快筑巢了,都不知道石壁后头另有玄虚,尤其是还有什么息壤,跟听上古神话似的。
为了保险起见,宗杭生火的时候,丁玉蝶各个房间转悠了一遍,捡了几支鬼子的长步枪,其实一支都不能打,失效的失效,卡壳的卡壳,但他还是给宗杭挂了一支,自己装备了双枪,用他的话说:姜骏又不知道这枪不能打,能把人吓住也是好的。
果不其然,现在回想起来,丁玉蝶还是止不住得意洋洋:“你没看到姜骏那样儿,被唬得一动不动的,多亏了这几支枪,不然还救不回你呢”
易飒打断他:“他追了吗”
“没啊,跟了几步,没敢追近,眼神很不甘心,看着我们进通道的。”
易飒叹气,伸手摁住空得难受的肚子:“你是不是傻啊,他根本不需要追,你没吃没喝的,还能撑多久我估计之前是因为你在眼前,他想顺便了结了你,后来找不到,也就算了,反正再过一两天,就可以直接进来收尸了,这船冢跟个瓮似的,我们钻进来,那就是老鳖爬进了瓮里。”
丁玉蝶不笑了。
顿了顿忽然暴躁:“这到底什么鬼地方啊,怎么出去啊这姜骏到底是干什么的整得跟个管事的似的,他上蹿下跳的,怎么就不饿呢”
易飒说:“你消消气,体力留着,好逃出去。”
丁玉蝶没好气:“怎么逃你知道出口在哪”
易飒回答:“我可能快知道了。”gd1806102:
===第68章 05===
虽然话里有个“可能”, 但丁玉蝶还是眼睛都亮了:“怎么说”
实在找不着纸笔, 易飒拆了一支步枪上的刺刀, 在地上划了两道平行的刻痕, 把那一块划分成上、中、下三个部分。
然后拿了粒金花生,放在最下面那一块:“我们在这里。”
又拿了一粒, 摆在中间那一块:“这是鄱阳湖。”
最后指最上面那一块,划了个从下往上的方向箭头:“我们最终要去这儿, 没错吧”
丁玉蝶说:“没错啊, 是人都知道啊。”
易飒竖起手指,指向头顶:“所以, 我们要往上头去。”
丁玉蝶泄气:“开什么玩笑, 上头是洞顶。”
易飒纠正他:“是洞顶,也是息壤。”
她重新划图,这次是个简笔的穹洞,中间一道竖线,把穹洞一分为二,竖线上斜倚了个梭子。
丁玉蝶没看懂, 宗杭给他解释:“你就把它当成两室房, 左边这个是船冢,这个梭子形是神户丸号, 右边是刚刚我们去救易飒的那个太平间。”
这就比较形象了,就是忽然又想起那个所谓的“太平间”, 丁玉蝶有点瘆得慌。
易飒问丁玉蝶:“你已经知道什么是息壤了对吧”
丁玉蝶点头。
很好, 节省口舌了, 易飒尽量言简意赅:“息壤可以无限生长,给人感觉,它是一种自带生命力的物质。我推测,息壤按照年纪,分三种,幼年、壮年、老年。”
不就是土疙瘩块吗还分年纪丁玉蝶想表示不屑,念头一转,又接受了:动植物有年纪,东西崭新和老旧,也是年纪,那息壤有年纪,也不是很难理解。
易飒指图上的穹洞顶:“这里是幼年息壤,就跟年轻人一样,不定性,好动,鄱阳湖上流传的大扫帚一样的白色水怪,就是它,大概是因为初长成,要保持活性,经常舒展,而且息壤要和水对抗相生所以它频繁地与水接触,是这个地下穹洞的门户、盖子。”
又在右半侧的穹洞里划了几根下垂的线,代表一扇扇的巢脾:“那个太平间,应该是这个穹洞最重要的中心部分,像蜂窝巢一样,那么多巢房,密密麻麻,每一扇都像巢脾,也是息壤组成的,壮年息壤性子已经定了,比较可靠,用来担负重任。”
“幼年息壤的生命力在于生长、舒展、外放,而壮年在于内收,它之所以能拿来保存尸体,还保存得那么好,也许就是因为把那股生长的力用来防腐、维持尸体状态了。”
丁玉蝶听得愣愣的:“那老年呢”
“老年息壤,渐渐没了活性,可能用来修补这个穹洞,干些琐碎的事,再老得厉害,也许就死了。”
“幼年、壮年、老年息壤,一直做着轮班更替,幼年息壤长成之后,可以替换活性下降的壮年息壤,被替换下来的壮年息壤又接任老年息壤的位置,而死去的老年息壤成了最普通的土、沙,被幼年息壤定期清扫出去。”
颇像人类社会,永远有新生,以新易老,代代更替。
宗杭越听越是振奋,忽然想到什么,看向丁玉蝶,激动得说话都有点打磕绊:“你不是说,专家在鄱阳湖拍过红外航空照,发现这湖底有一条巨大的沙坝吗长江不是黄河,黄河是一碗水半碗沙,长江含沙量没那么高,这沙坝,会不会就是”
老年息壤死后被清扫出去的、日积月累堆积起来的坟冢
也许吧,丁玉蝶脑子几乎木了:“但是,带出去就带出去呗,化成湖底的淤泥好了,为什么还堆成沙坝不是存心引人关注吗”
这问题易飒倒没想过,但是人在思路顺畅的时候,突破起来往往特别快。
她心念一动:“它在清理湖底的密码盘,保证盘面上没障碍、没大的积淤这么多年来,鄱阳湖因为地势原因、狭管效应,沉了那么多船,用当地人的老话说,上千条船,都能把湖底给填平了,如果湖里头船堆着船,还怎么输密码还怎么给金汤开门所以,它一方面清障,一方面把带出来的老年息壤给扫开。”
那条湖底沙坝,足有两三公里长,还真像是被巨大的扫帚扫开的。
密码盘又是什么可能又是她想当然的比喻或者指代吧,丁玉蝶觉得自己在囫囵吞肉,半生不熟,半懂不懂:“幼年息壤清理密码盘那这么说,那些沉船事故,不是息壤作怪”
应该不是。
易飒记得丁玉蝶提过,鄱阳湖的沉船,多发生在九十年代之前,九十年代之后,国内外科考队专门研究过老爷庙水域,发现了狭管效应和乱流涡流对行船的影响,专门成立了气象观测站,对过往船只进行提醒、预警,那之后,沉船的事几乎没再发生了。
所以,历史上的那些沉船,是真的遭遇了自然灾害、而非被息壤卷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