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飒和他对视了一两秒,脸上的肌肉都有点抽搐了,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正想说点什么套个近乎,姜骏突然冲了下来。
巢脾是直上直下的,奔不了两步,因着自身重力作用,身体就要倒翻,好在巢房的边沿可以攀抓但从易飒的角度看,姜骏就是在急速往下,身子每每倒转勾扒,一路带下息壤烟尘
这杀气腾腾的架势,想来也不是跟她攀交情的,易飒骨寒毛竖,掉头就跑,没跑两步,身后轰的一声,姜骏已经落地了。
速度比不过人家,一味往前跑只会被逮,易飒脚下不停,听脑后风声有异,矮身往前一滚,后背着地时背脊使力,陀螺样原地转了个角度,一脚踹向就近的巢房,借力一蹬,把身子往斜里滑了出去。
姜骏正往前直扑,他身子扑起时,她恰好身子贴地后滑,堪堪交错了开去。
只这一招,易飒已经气喘不匀了,半是体力不支,半是给吓的。
见姜骏再次蓄势待发,她大吼了一声:“姜骏”
姜骏一怔,眸子里精光烁动。
看来是能沟通的,易飒身子慢慢后退:“你这是什么意思大家都是三姓的人,我们两家关系一直很好,你和我姐姐也是好朋友,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她留心看姜骏的眼神。
没用,他确实能听明白人讲话,但眼神没波动,什么“三姓”、“关系好”、“姐姐”,于他而言,好像都是没意义的废话。
易飒心叫不好,眼见那根息壤拽着尸体又快转弯,铁链软软塌塌拖在后头,脑子里蓦地冒出个主意。
她觑着姜骏不备,转身发足狂奔,近前时一把拽起铁链端头,手脚并用,向着巢脾上攀爬,才爬了几米高,脚踝上一紧,是被紧跟着爬上来的姜骏抓住了。
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易飒攀住巢房的手一松,没被抓的那只脚往巢房上一蹬,身子借力往后,半空倒翻,同时抡起铁链,硬抡出连环圈来,在姜骏脖颈上连绕两圈,身子落地时往边侧一滚,又用力一拽,把姜骏拽得跌落地上。
原计划是借此机会,给铁链打个结,能绑住或者制住姜骏,哪知道他力气奇大,伸手攥住铁链狠狠一甩,把她整个人都甩脱了出去。
其实身为水鬼,易飒的力气已经远超常人了,坏就坏在姜骏也是水鬼,跟她一样身负异禀,甚至还更强
易飒摔在巢脾上,这息壤已经成型,虽然没石壁那么坚硬,但也绝称不上软,真个痛得眼冒金星,又跌落地上,摔了个七荤八素,匕首都脱手了,挣扎着想去抓时,姜骏甩掉了铁链,大踏步过来,俯身趋向她。
眼见这阴影当头罩下,易飒骇得脸色煞白,真要是被一把拧断了脖子也就算了,偏又不是,他一张畸形的怪脸无限趋近,几乎要跟她脸碰脸,易飒心慌之下,还以为他起了什么邪恶的心思,正一横心要拼个鱼死网破,姜骏那凸出的前额,忽然抵在了她额头上。
易飒觉得眼前一黑,脑子里如同过了电,意识瞬间爆成了轻飘飘的棉絮,在无边无际的地方四散,复又合拢。
人像悬在了没有尽头的虚空,又像在无数陌生的场景间乍现乍隐。
她看到一面竖直的墙,水泥色的性冷淡风,墙上挂了一个头尾抱衔的阴阳太极盘,但一定不是老物件,因为充满了现代设计感,线条简洁流畅,静心听,能听到滴答的声音,原来这是个钟,盘中央那条划分阴阳的s形曲线正像走针一样,一格格地在走;
她误入现代高科技感风格的写字楼、会议室,桌上男男女女,有中国人,也有金发碧眼的老外,妆容精致、衣着得体,表情或凝重或焦急,有人拿拳头砸向桌面,有人一声长叹,倚向椅背,抬手把头发往脑后抚去;
又看到实验室,从头防护到脚的科学家凝神看面前的玻璃器皿,但器皿中盛放的,不过是一小撮寻常的土壤;
所有的场景突然星飞云散,模糊中,易飒听见宗杭和丁玉蝶的声音
“不许动两手抱头”
“再动我开枪了”
什么玩意儿自己是不是穿越了
身子跌落地上,易飒虚弱地睁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受刚刚大脑反应的影响,视觉上也有片刻异样,如同平时只能看到表象,现在却能看到事物的本质
溶洞的顶部,呈赤红色,像分子剧烈运动,无数颗粒激烈碰撞,回流扫带,如同风起云涌。
两边的巢脾,呈橘黄色,颗粒运动相对安稳,匀速流动。
有蹬蹬的脚步声在她身边停下,然后是宗杭焦急的声音:“易飒易飒”
宗杭吗易飒看眼前的人:好像x光透片,能看到骨骼,还能看到疑似血液的液体流动
她晃晃脑袋。
视觉终于正常了,只是还有点模糊,确实是宗杭,怀里抱着的那是步枪
丁玉蝶急得变了调的声音传来:“快快快她不能走你就抱着她嘛,磨蹭什么别动我说了别动”
易飒只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被褡裢样挂在了宗杭的肩膀,只是这样一来,头往下悬,血液涌进大脑,脑子里更混沌了。
易飒再清醒时,是在一间舱房里,门开在地上,屋里器具东倒西歪,丁玉蝶和宗杭蹲在屋角,手边堆了一堆金花生。
那些个花生做得惟妙惟肖的,连壳上的纹理凹凸都极其逼真。
丁玉蝶拿那些花生摆字玩,一会是“sos”,一会是“死”,然后腾一下端起老式的三八大盖步枪,枪口抵住宗杭的小腹,吼:“你说,这些花生为什么不是真的,你说啊”
易飒吓了一跳。
宗杭拿手把枪管拨开,很实在地回答:“日本鬼子从中国抢东西,也不会抢真花生啊。”
丁玉蝶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哀嚎:“我要饿死了,我干得都没唾沫了,嘴唇都起皮了。”
易飒坐起来,心说:还有力气嚎,看来还没饿到份上。
未雨绸缪,如非必要,她不准备说话,感觉每多说一句话,都会多费一粒米的力气。
听到动静,宗杭转过头来,又惊又喜:“易飒,你醒啦。”
易飒嗯了一声,看向头顶的窗外。
天又“亮”了。
丁玉蝶的经历其实相对简单。
用他的话说:莫名其妙的,正埋伏在湖底,做着全身泥膜,兴致勃勃观摩着开金汤的“风采”,突然眼前一黑,没知觉了。
再醒来时,就是在船冢,一条废船朽烂的甲板上,更骇人的是,一睁眼就撞上凶杀现场。
姜孝广是姜骏杀的。
而丁玉蝶之所以知道那个是姜骏,是因为姜孝广重伤之下,都没有全力还手,反而嘶哑着嗓子一直叫姜骏的名字,给人的感觉是:姜孝广认为姜骏只是丧失了神智,多叫几次,就能把他给“喊”回来。
虽然搞不明白前两天死在水下的姜骏为什么会起死回生,还变成了现下这副德性,但丁玉蝶还是准备过去帮忙,只可惜晚了一步,他攥着上锈的渔叉冲过去的时候,姜骏一手攥住姜孝广的脖子,扬手把他扔了出去。
丁玉蝶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手劲,扔一具一百五六十斤的身体,像扔块石头那么轻易姜孝广飞出去的尸体被一根斜出的桅杆挂住,摇晃了几下之后就止住了,乍看上去,像晾晒的海带。
大概是没救了。
这念头还没转完,姜骏已经到了跟前,事情发生得太快,丁玉蝶记不清自己过了几招:“反正就是,被抛飞出去了,亏得有船板挡着,不过船板也撞裂了。”
他挣扎着爬起来,想翻过船舷,下到地面去,也阖该是命好,这时候,有人“救”了他。
“爬了一下没爬起来,还以为要完蛋,哪知道姜骏忽然停下,两只手刷一下砸到船板下,把一个长头发的女人拎了上来”
易飒听得心如擂鼓:这女人应该是易萧,看来她也是跟丁玉蝶前后脚醒的,不过她要机灵多了,见势不妙,从甲板上的裂缝处藏了下去,估计是以为能躲过去。
丁玉蝶搞不清楚怎么会又冒出一个女人:“我还以为是你呢,一看长头发,那肯定不是,我就赶紧溜了”
说到这儿,他打了个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