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飒没异议,一切照做:她权当是陪丁玉蝶玩儿,只想敷衍了事把他打发走,然后重点关注姜孝广那头的动向。
宗杭拎着水鬼袋跟着她,他出门需要伪装,头上戴了顶从店主那借的草帽,和衣服很搭,看起来很像拎包的苦力。
乌鬼则摇摇摆摆,走得时前时后。
见易飒心事重重,宗杭以为她还在为那件事烦,忍不住又表了次态:“易飒,我真不会对别人讲的。”
易飒看了他一眼:“还说”
宗杭有点蔫巴,为人处事真挺难拿捏的:不说被人猜忌,说了又被嫌话多。
他看向水岸。
白天的大湖明显热闹,随处可见小渔船,也有人在岸上摆了张马扎凳,很悠闲地钓鱼。
易飒忽然问他:“你有地方去吗”
宗杭摇头。
易萧派他来的,现如今他躲她还来不及呢。
“那回家呢”
宗杭犹豫了一下:“丁碛看到我了,我怕回家去,我爸妈反而会不安全,再说了,我自己现在,身体是个什么情况,我还没弄清楚呢。”
易飒说:“那你这意思,就是要跟着我了”
好像很被嫌弃,宗杭攥紧手中的水鬼袋,想向她标榜自己不是白跟的,他还干了活。
不然怎么办呢,身上一分钱都没有,穿的戴的都是她帮他搞的。
他小声说了句:“暂时的。”
易飒鼻子里哼了一声。
她倒不讨厌宗杭跟着,一直以来,她没交过什么亲厚的朋友,总自己东奔西走的,有时也怪没劲的,再说了,宗杭跟她可以算是同类,有点本事,又对她言听计从
但就是不想这么轻易地一口应下,非要为难他一番:跑去救他已经挺违背自己一贯的原则了,现在还让他跟着,管他吃住,想想就恼火。
她还是那个横眉怒目的夜叉吗她快成天使了。
“你那意思是,吃我的、喝我的”
听这语气,似乎有点松动,宗杭赶紧补充:“可以给钱,我给你写欠条,你知道的,我家里有钱,不会赖的。”
易飒嗯了一声:“还得干活啊。”
宗杭点头。
“我的事,不允许对任何人讲,不然割你舌头”
宗杭猛点头。
易飒一时也想不到更多的了:“那就先这样吧。”
那就先这样吧。
真是这段时间以来,听到的最美妙的声音了。
宗杭兴奋得脸都红了。
从在老市场被马老头认作儿子起,他就开始了当孙子的命运,一件接一件的糟心事,普通人几辈子的罪都受了,现在肯定是老天开眼了,他否极泰来了
窗户纸上天了
他恨不得再帮易飒多拿点东西:她手里还有手机呢,重不重啊,要么他拿
这念头刚转过,手机就响了。
是来微信消息了,丁玉蝶的。
易飒打开。
是张图片,远景,拍的作业船,边上靠了条小船,小船上的人正往上举东西,那是个光溜溜净了毛的猪头
丁玉蝶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地过来。
你看到了吗
大三牲的猪头
我靠姓姜的想干什么
再然后,显然是没耐性了,视频邀请直接过来了。
易飒点了接受。
丁玉蝶激动得声音都喘了:“飒飒,你看见没有,是猪头”
“小船走了之后,我还特意追过去问了,他们说是之前联系的,让这两天送来的”
易飒故意不置可否:“说不定是人家姜叔想吃猪头肉呢。”
丁玉蝶隔着屏幕啐她:“你脑子秀逗了猪头是大三牲,加上牛头、羊头,大祭祀用的,我们只有锁、开金汤会用到”
他持续倒吸凉气:“我看出来了,姜叔是不是想私自开金汤怪不得连死了儿子这么大的事都撂下了,但这也太离谱了,他是老水鬼,怎么能做这种事”
易飒说:“怎么着,你想举报”
丁玉蝶反应过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还说丁长盛要上船,他也有份阿帕就是因为这个被抓的我还以为三姓挺和睦的,私底下都复杂成这样了”
易飒笑笑:“你不是不愿掺和这种事吗,你就当不知道呗。”
丁玉蝶心里像猫爪子在抓。
他是想当作不知道来着,但开金汤,一直以来只闻其名,从没真正经历过,忽然近在眼前,让他掉头走开
真希望易飒能感兴趣,然后硬拽着他一起,他就可以半推半就了,没想到她这么淡定。
丁玉蝶不甘心:“大三牲之后,他们会问牌吧听说要请了祖师爷之后,水鬼脑子里才能出金汤图”
“不清楚,见面再说吧。”
易飒视频关得干脆利落,丁玉蝶那点小九九,她早看出来了。
宗杭在边上听得半懂不懂:“易飒,怎么请祖师爷啊脑子里的东西,怎么出啊”
易飒说:“迷信点讲,叫请先人上身。”
上身
毒辣大日头底下,宗杭硬是打出了个寒噤。
问牌的“牌”字,指的可不是打牌。
是老祖宗牌位。
供在三姓祠堂里,逢到开金汤这种大事,才会请出来。
据说问完牌,请完祖师爷之后,在场的水鬼会失去自我意识。
领头的那个,“脑子里会出金汤图”,说法是这说法,实际上是,皮囊还是这副皮囊,但身体里头的“人”,成了当初锁金汤的那个水鬼。
所以他能熟悉路线,带大家再次找到金汤。
而其它的水鬼,形同“牵线木偶”、“水傀儡”,听他支使,由他吩咐。
这“上身”持续的时间不长,最多一两个小时,时效一过,开金汤的这段记忆就成为空白:明明是你亲手开的,但你不会记得下水之后路线怎么走的、经历了什么样的困难。
锁金汤也是一样,先问牌,祖师爷指点在哪埋藏比较好,然后领头的水鬼带着水傀儡,将要藏的宝贝带下水,藏完之后,记忆同样很快自动消除:你亲手藏的,自己都不记得,就算被严刑逼供,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宗杭咋舌。
这保密工作,也太到位了。
但总好像有哪里怪怪的。gd1806102:
===第58章 27===
易飒在约好的地方等来了丁玉蝶。
他纠结得很, 又想去看, 又怕卷进是非, 独个儿坐在湖边, 左右为难,偶尔投石打个水漂, 还宣称自己是在考虑下水的事。
易飒心里明镜样清楚,偏不点破, 比起丁玉蝶, 她更关注宗杭:自打她跟他讲了“问牌”的事之后,他就一脸怪怪的神气, 眉头没松开过, 也不知道在苦思冥想什么。
过了会,大概是想出点头绪了,神秘兮兮过来拉她:“易飒,你来,过来一下。”
“这儿不能说”
宗杭指指丁玉蝶,那意思是怕他听见。
这倒有意思了, 你还能有什么秘密, 是怕丁玉蝶听见的
易飒来了兴致,跟着他走远了些。
宗杭捡了块石子, 在泥地上写了“祖师爷”三个字,下头一竖列, 缀a、b、c。
“你们家第一批锁下的金汤, 肯定是祖师爷锁的对吧他不需要问牌, 因为他锁的时候,自己还没死呢,没牌位。然后他留下了金汤谱,告诉大家东西都藏在哪。”
“假设a是他的接任水鬼。a去开金汤,要问牌,请祖师爷上身带路,a接了新单子,要锁金汤,又要问牌,请祖师爷带路找到合适的地点去藏。”
嗯呐,有问题吗易飒耐着性子听他讲。
“b是a的接任水鬼,b去开金汤,要问牌,请出a上身带路。”
“c是b的接任水鬼,c去开金汤,又请b上身带路”
说得跟绕口令似的,易飒脑子里有点乱:“说重点。”
“其实请来请去,最终只有祖师爷在玩啊”宗杭想尽量表达得简单明了,“金汤最终藏在哪,后世那些水鬼,即便去开过、锁过,也完全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就像载体,在某段时间被激活,接受了指令去办事,本质上都是傀儡,玩家只有祖师爷一个不对,三个。”
宗杭有点激动,他从前可没发现自己智商这么高:这样的漏洞,这么多年,三姓就没人发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