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情形从未发生过,易飒被拽得一个水下急翻,没做任何准备的水下滚翻,会让胸腔里极难受,她迫不得已浮出水面换气,手上几次用力,才把乌鬼拽回来,一巴掌扇在它脑门上。
妈的,欠揍,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情势,还惦记着去抓鱼吃
乌鬼这才反应过来,心有不甘地扇了下水淋淋的翅膀,重新校正方向,潜入水中。
它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只不过,它对追寻过的气味,有动物的本能反应。
宗杭狂奔到岸边时,那两艘来的快艇,已经在另一处着陆了,艇上的人动作迅捷地跳上岸,光看那姿势,就知道一定个个彪壮,都是好手。
宗杭踩着水,几步跨进艇里,正要发动,忽然愣了。
推进器被卸了
怎么办跳水吗不行,他抱着录放机,机子会泡坏的。易飒说过,这是她姐姐的遗物,她保留了很多年了,时时保养,所以现在磁带放进去还能听
只这一迟疑的功夫,有几个人已经往这头冲过来了,宗杭没办法,从艇里跳出来,又往另一个方向跑,跑了一段回头,发现除了那几个,其它人都没急着追。
他们在岸边散开,每隔一段距离,就站了一个,手里拿着长长的杆子,把杆头伸进水中,还有几个人,把快艇开去了峭壁的那一头,手里也都有长的杆子。
好像是个包围圈,但说实在的,在水上做这种围剿,有用吗易飒说了,有水就有靠山,这岛四面都是水,他只要能寻个间隙,跳进水里
先找个妥当的地方,把录放机藏起来。
宗杭一咬牙,单手扒住一块礁岩,大步跨跳过一道岩沟。
易飒在水下听到船声。
先还以为是宗杭他们速战速决,谈完了就离开了,仔细分辨了一下,发觉不是,好像是两艘快艇,而且声响由远及近,都是向着鸭头山来的。
谨慎起见,易飒拽了拽乌鬼脚蹼,避开声响最盛处,向着岸礁高大的地方过来,近岸时,她松开乌鬼脚蹼。
乌鬼摇摇晃晃,向着相反的方向扑腾。
有人怒喝了句:“什么东西”
易飒正暗自庆幸有乌鬼引开了对方注意力,突然之间,整个人像被横扫了一棍子,一下子砸在水下的硬礁上。
远处传来乌鬼倒翻挣扎的声音,易飒仰面浮起,手脚抽搐,嘴巴虚张,双眼发直,有几秒钟,什么反应都没了。
她听到人的声音,像被风扬起的面粉,一粒一粒,慢慢飘下来,覆了她满脸。
“哎呦,是野生的水老乌,罪过罪过,这是咱们三姓的吉祥物呢,快快快杆子收起来”
冰凉的湖水漾在易飒的口鼻边。
过了很久,候着那头没声音了,她才哆嗦着、扒住岸礁的凹凸处爬上来。
有追喊的人声,不知道从哪个方向过来的,像鼓槌,捶在耳膜上,忽轻忽重。
她意识有点不清醒了,得不住地晃着头,或者抽自己巴掌。
那是电鱼杆,这里的水下,布上了电。
也不知道乌鬼怎么样了,应该已经被电晕过去了。
她伸手摸后腰。
刚那一砸撞,兽麻的药剂瓶也碎了,防水袋被碎片戳破了口,又经湖水一泡,灌满了水。
易飒想吐,又吐不出来。
她跌跌撞撞往阴暗处走,脑子里只一个念头。
这里有三姓的人,藏起来,赶快藏起来。
电击的后劲还没过去,易飒头痛欲裂,又觉得四面都是人声,迷迷糊糊间,找了个洞钻进去,倚住洞壁大口喘着粗气。
其实这不算洞,只不过是石壁上有个内拐凹,外头又恰好长了棵树,可以拙劣地遮挡视线,头顶上是空的,能看到月亮。
是的,雨停了,天上挂一弯下弦月,白毛毛的,易飒揉了揉眼睛,觉得这月光像融了的水滴,慢慢往下坠,坠到她的脸上,坠得她脸上痒痒的。
她伸手摸脸,摸到了渐隆的凸起。
人声又过来了,还有急促的、奔跑着的脚步声,她甚至听到了姜孝广的大声呵斥。
奇怪了,他一大早,不就押着姜骏的尸体回家了吗
易飒从后腰里拔出乌鬼匕首。
这就是命了,她的秘密可能守不住了,与其被活捉、被研究,或者病症恶化之后被“烧掉”,还不如自己来个干脆的。
突然之间,有人慌慌张张,一头闯进来,应该是没料到有人,险些叫出声。
易飒垂着头,湿淋淋的头发微颤,说了句:“别过来。”
那人愣了一下,忽然又惊又喜:“易飒你怎么来了”
是宗杭。
宗杭也没想到,自己还挺能跑的,虽然这一路快跑吐了:又窜又跳,时不时还抓起石块砸翻两个,有一次都被掀翻了,但他拼命踹挣,又挣脱了。
易飒居然在这儿,他喜得眼眶都热了。
她真是好像他的救世主一样,永远在他最绝望的时候出现。
他压低声音,叮嘱她要小心:“易飒,我想跳水走的,但是我看到水面很多鱼,翻着肚皮,我就想,他们不定在水里投了毒,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他蓦地住口。
是追的人近了,人声、脚步声,就在周围,又有人大声嚷嚷:
刚还看见的。
不可能跑了的,四下找找,肯定在这附近。
那不是有个洞吗那儿
易飒抬起头来。
月光下,她的脸上爬满青黑色的狰狞。
宗杭傻了,一时间语无伦次:“易飒,你怎么会”
手电光亮起来了,一道,两道,很多道。
有人骂骂咧咧:“多几个人过去,四面堵,妈的,跟猴似的,窜那么快。”
易飒说:“宗杭,我不能被他们发现,他们发现我,我会死的,你懂吗”
宗杭点头:“我知道,我懂的,你不能被他们发现”
易飒仰头看他,伸手推上他的小腹,眼神里有近乎残忍的决绝,又耳语般重复了一遍:“你懂吗”
宗杭一下子懂了。
他低头看她的手,没再抬头,眼前渐渐有点模糊,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呢喃些什么:“我懂的,那你要藏好了,别被人找到”
话没说完,掉头冲出去了,迎面扑倒了两个要进来的人。
易飒站着不动,虚张着的手还僵在那儿,然后微微颤抖。
隔着一道石壁,她听到宗杭在跟人厮打,拼命厮打。
再然后,好像被撂倒了,那种倒地的闷响,大概是有人往他嘴里塞沙土,因为他一直嘶吼,一直在呸。
后来就没动静了,有人拿手电照了照,笑着说了句:“呦,还哭了呢。”gd1806102:
===第51章 20===
快天亮的时候, 易飒才回到岸上。
身上的黑血管还没消, 她半路拽了件沿街住户晾晒的衣服包住头脸, 闷头冲进宾馆, 当值的服务员觉得不对,追了她好几步, 直到她恶狠狠甩下房间号才半信半疑退了回去。
行李包里有备用的兽麻,易飒赶紧给自己注射了一针, 这才如释重负, 跌坐地上。
又过关了,她这些年, 真是运气不错, 几次刀在头上,又荡了开去。
只是这次过关,没有既往的那种得意和欣喜。
易飒试图说服自己:没关系的,你本来也不是好人,先己后人,不过分啊, 你救过他, 他回报你,很应该啊, 谁也不欠谁的,两清了。
这趟过来, 只是为了搞清楚陈秃的事, 现在事情查清楚了, 自己也完全隐蔽,置身于所有事外,还意外知道了老k的存在,算是功德圆满了。
至于姜骏的死,还有丁长盛想干什么,她根本就不关心,不惹到她就好,她只想独善其身。
这老k,像条吐信的蛇,她初次尝试接触,就差点遭了反噬,要么不管这女人了,这么多年,不知道病因,她也过得很好,凭着自己的经营,把生活的方方面面,打造成了个铜墙铁壁的舒适圈,何必硬要探寻谁能保证追索的结果就一定是好的
她脑子里一遍一遍,像要给自己催眠。
易飒,回柬埔寨去,这样才安全;
现在没有任何人怀疑你,你越安静,你的秘密就越安全;
负了别人又能怎么样呢,谁没负过几个人佛陀吗几千几万年,不也就才出了一个。
门外窸窸窣窣,似乎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