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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线轮回(三线轮洄)(50)

作者:尾鱼

后世有童谣流传,说是点出了沉宝处,叫“石牛对石鼓,金银万万五,谁人识得破,买尽成都府”。

这传说引来后世无数寻宝人。

官方的,乾隆和咸丰皇帝,都派过朝廷大员组织河工在江口打捞,基本没收获,民国时,川军也轰轰烈烈捞了一回,没下文。

民间的,解放前,有个叫马昆山的,不知道从什么渠道得到了沉银藏宝图,心花怒放,成立了个“锦江淘金公司”,大量招工,还购买了金属探测器等先进装备,耗时费力,最后捞上来三筐小铜钱,气得险些吐血。

解放后,被童谣和传说鼓舞,怀揣美好梦想,私底下下水碰运气的人不在少数,可惜都一无所获,以至于开始有人怀疑,这仅仅是个传说罢了。

直到2016年,经国家文物局批准,正式启动对疑似沉银遗址的水下考古,2017年,出水文物超过一万件,价值无可估量,好像2018年,还会建个对公众开放的江口沉银博物馆

事情上了新闻,无数人才开始咂舌:这传说,居然特么的是真的

宗杭有点激动:“张献忠这事,也是你们做的”

他忍不住想夸两句:也太牛了,从明末到现在,好几百年呢,皇帝都没能挖出来,可见藏得确实严实

哪知易萧硬邦邦回了句:“我们拒接的。”

“我们做的,会有那么多消息漏出来会连地点都让人知道会被捞出来”

“张献忠屠川,四川是江流重地,不少姜姓、易姓都死在他手上,杀孽这么重,我们不接他的单子,况且时间仓促,银子这玩意儿,不怎么值钱,又笨又重,处理起来,太麻烦了,于是没接。”

“他狗急跳墙,使尽各种手段得到点边角消息,学猫画虎,筑堤断河,做什么锢金,又凿木藏银,江口沉水”

“结果怎么样,你现在也知道了。”

是知道了,但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宗杭有点紧张:“像我那样,能活在水底,就叫坐水你们水鬼三姓,都可以这样所以才能完成那么大工程,把东西藏到水底下”

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什么,但如果像他这样的人还有很多,他会觉得接受起来,没那么困难。

有些“独一无二”很难捱,同病相怜都值得庆幸。

易萧笑起来。

这纸没用了,她撕成一条一条,掀开马桶盖扔进去,然后揿下冲水。

她说:“这你就错了,能像你这样的很少。水鬼三姓,确实人人都要学坐水,但能坐一分钟、一小时,还是一天,那就听天由命了。”

“听说当年的老祖宗,能在水里待上几天几夜,还斗过巨鳄总之,能常人之所不能。”

她说得意味深长:“你可能认为是夸张,是胡诌的传说,但我们三姓,每个人都深信不疑,因为眼见为实,三姓每一代,确确实实会出一个水鬼。”

“我们用七试八考去选,女七试,男八考,甄选的环节不少,但其实,从第一项坐水开始,结果就已经明明白白,没悬念了。”

“我们把选出来的这个,叫水鬼,不讲究的话,你也可以觉得是返祖现象,因为她跟别人不同,她把老祖宗的能耐给继承下来了。”

说到这儿,看了宗杭一眼:“你别多想,你这样的不是。”

宗杭硬生生把想说的话憋回去了。

“水鬼三姓本来就行事隐秘,古时候,我们的事儿只在豪门贵胄间流传,民间没什么记载。解放之后,知道我们的更没几个了,再说了,现在这社会,也不会有人再用这法子去藏东西。”

“行话里,我们把藏东西的地方叫金汤,因为同样是水,这一处值钱,金光宝气的,三姓的金汤合起来,就是一本金汤谱,做水鬼的,要记得滚瓜烂熟。”

“这百十年来,我们做的事儿就是去开金汤,金汤在哪条大河,就是哪家的水鬼领头,不过开金汤很凶险,三姓的水鬼都要到场帮忙。”

“开成功了,领头的那家拿大头,帮忙的都能分到一份,这是规矩。开不成,就是翻锅,但有意思的是”

她的笑里,忽然多了几分诡谲意味:“最近几次,都是翻锅。”

宗杭好奇:“翻锅了,你们会怎么样”

易萧盯着他看,一字一句,让他毛骨悚然。

“我会变成这样,你会变成这样,都跟他们翻锅有关。”gd1806102:

===第36章 05===

宗杭觉得这逻辑有点乱。

水鬼三姓开金汤翻了锅, 祸及易萧他可以理解, 为什么会祸及自己呢不对,这个“祸”字用得也不贴切,他本应该死在枪下的, 现在还能活蹦乱跳, 那算是因祸得福

易萧没说话,她撸起左臂的袖子, 胳膊上无数刀疤, 有横有竖,有撇有捺,乍看上去, 有点像拿刀在胳膊上写字,写得太多, 刀痕累叠, 字反而看不出,只剩下疤了。

宗杭倒吸一口凉气。

更让他不寒而栗的还在后头:易萧伸出右手,抠在左臂腕端, 狠狠向着肘心处抓挖。

宗杭急忙把脸偏转开, 声音有点颤:“你别别”

他在她手上吃过苦头,知道她指甲锋利,腕劲又大, 这样抓挖, 势必皮开肉绽, 那画面, 想想就毛骨悚然,他不想看。

从前,恐怖电影看到血腥镜头,他都会低头等进度条过去:反正是假的,何必放它来恶心真的自己、还有真的生活。

易萧说:“你把头转过来。”

这语气,可不是在跟他商量。

宗杭咬咬牙,把头转了回来。

他的世界已经不一样了,今晚上的种种,也许只是前奏,前头不知道哪一刻又会有不测,想再往前走,是得逼逼自己:你把自己逼狠了,世界就不会逼你太过。

那条胳膊上,的确皮开肉绽,但没有血,是条惨白的沟壑,竖在纵横的疤痕间。

易萧不流血这事,井袖跟他提过,他没当回事,还反说井袖:“你抓挠的力气,能有多大啊,说不定她是皮厚呢,又可能是她上血上得慢,后来流了,但你没见着。”

现在知道不是了。

他忍不住问了句:“你的血呢”

易萧没看他,伸手去捏豁开的皮肉,好像这样就能把那道口子重新捏合一样:“为什么他们翻了锅,我们会这样,其实我也不知道,一直想查清楚。”

“不过我知道的是,水鬼三姓,容不下我们这样的东西,即便我姓易,即便我曾经是他们的水鬼。”

她眼皮慢慢掀起,掀出森冷的光来:“你也看到了,丁碛对付我的时候,不惜一切代价,如果让他知道,你不但活着,还成了这么个怪东西,你觉得他会怎么做水鬼三姓又会怎么做”

“我不知道三姓的人,加起来能有多少,但年轻力壮、可以用来追踪你围剿你的,上千口总是有的,这上千口,都是危险,都是你的敌人,我是可以放你回家,你敢回吗”

宗杭脊背上爬起道道凉气,蚯蚓样蠕蠕而动。

“遮好你的脸,不要在人前泄露你会的本事,藏好你的秘密,谁都不能说,哪怕是那个井袖,她知道的已经很多了”

宗杭浑身一凛,刹那间,如同猫奓了毛,眼里全是警惕戒备:“你别动她,井袖是被拉进来的,她只是想赚钱”

易萧讥讽地笑:“是吗你跟她认识多久了你了解她吗万一遇到状况,能保证她不会出卖你吗别人拿钱利诱呢逼供呢”

宗杭被噎住了。

他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电影电视里那些有秘密的人,都是孤单的:因为要命的秘密不能分享,多一个人知道,就像严冬的窗子多一道风口,你永远不能踏实暖和。

易萧神色重又温和,宗杭这才发现,她面目虽然可憎,但声音其实挺好听的,尤其是温柔说话的时候,有一种蛊动人心的魅惑:“她跟你不是一头的,我跟你才是,以后你就会知道,有共同遭遇、面对共同危险的人,关系才最牢不可破。”

宗杭心一横:“要么你放她走吧,趁现在她知道的还不多,那块柿子金就当是封口费,井袖人很好的,我相信她拿了钱,又看在我帮过她的份上,不会乱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