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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线轮回(三线轮洄)(114)

作者:尾鱼

急穿进林子,那吼声又起,简直鬼影样甩不脱:“这边这边,进林子了”

易飒疾奔到藏车处,扶起了车身跨坐上去,手心也冒汗了,她戴上盔帽,从包里掏出面罩扔给宗杭:“套上”

这是怕被丁碛看到脸吧,宗杭依言套上,只露双惊疑不定的眼,心里也是佩服易飒:她真是见了棺材都要掀了盖儿来挡刀,心思不转到最后一刻不罢休。

坐定了,她却不急着走,把之前砍下来的那些带叶枝条立起来,尽量遮挡摩托车。

这林子的地势邪性,两边是坡地,上去了没路,后头连着庄子,前头是上乡道的,但窑厂的人正各自持了家伙,从后头抄上来,丁碛的车又已经停在了前头。

树荫浓密,只有虫雀啾啾响,适才亡命样的奔逃忽然变成了这么不踏实的等待,宗杭有点不习惯,再说了,这些树桠枝叶只能做个样子,真走近了,谁看不出来啊

丁碛下车了,一步一步,走得很谨慎,而身后,那几个人的咳嗽声都已经听得很清晰了

许是察觉到了宗杭有点紧张,易飒低声说了句:“他们不知道我们有摩托车你抱紧了”

话未说完,突然猛轰油门,摩托车宛如出膛的弹,从藏身处猛冲出来,那几个窑厂的人哇啦大叫,有的猛追,有的把锨铲猛砸过来,唯独丁碛,想也不想,迅速转身,急步窜上大切。

易飒的摩托车呼啸着飞窜上路面时,大切也骤然发动。

一如流星锤,是疾奔的鸟,一如冲滚石,是悍然的兽,穷追不舍。

宗杭搂紧易飒,耳边风声呼啸,觉得车轮胎快得不沾地,自己脏腑肚肠都要颠出来了,身前身后,土尘滚滚。

几次回头看,每次都觉得大切越来越近,最后一次时,几乎能看到挡风玻璃后头丁碛那张阴森的脸。

透过摩托车后视镜,易飒也知道情势不妙,她眉头紧锁,眸光死盯前方,忽然大吼:“宗杭”

“啊”

“站起来,拽塑料布”

站站起来在飞奔的摩托车上站起来这不是死亡行为吗交规绝对不允许的,还有塑料布,什么塑料布

下一秒就看到了。

就在前方,几十米处,有个简易凉棚子,上头松松盖着军绿色塑料布,四角拿细绳拴连着立桩,棚身在风里一起一伏大概是当地人闲时用来卖菜摆摊的。

几十米的距离,飙车的时速,须臾便到,压根没时间去想什么危不危险、交通规则了,易飒车身一拐,挨近凉棚时,宗杭猛地站起来,一手攥住易飒肩膀,另一手高举拽住塑料布边

摩托车疾驰时的拖力极大,就听哧啦几声,或绑绳绷断,或布角撕裂,一面七八平米的大塑料布,竟硬生生叫他拽了下来。

身体重心忽坠,像是要摔出去,宗杭出了一身冷汗,急坐回去,一只胳膊箍住易飒的腰大口喘气,另一只手还拖着塑料布,布身在地上疾拖,带起大蓬的灰来。

宗杭忽然想起小时候看电视剧三国演义,里头有个场景:张飞没多少兵,于是命人在马尾巴后头绑上树枝,拖来拖去,腾起烟尘,以忽悠曹军。

一定是的易飒让他拽塑料布,也是要腾起烟尘,让丁碛看不真切

宗杭抡起胳膊,拽着塑料布拼命乱甩,一时间,还真是烟尘如雾,丁碛骂了句脏话,随手打开了雨刷,再次紧踩油门,险些直撞上来,但几乎是与此同时,易飒也玩命加速,又拉开了距离。

摩托车比不得越野,再快也快不了了,易飒觉得这距离正合适:“把塑料布张起来,然后看准时机放出去”

宗杭怔了一下,旋即心头砰砰乱跳。

他居然听懂了

他两腿夹紧车子,以防自己被甩出去,两只手抓住塑料布两侧的边角,用力往后一抖。

身长腿长胳膊长的优势终于有了用武之力,刹那间,小小的摩托车后头,宛如张开了一扇巨型披风,兜着风,向后铺展开来。

丁碛一愣,忽然觉得不妙。

但来不及了,宗杭猛一撒手,大塑料布向后直飞过来,底边卷到车头下,顶边向着车身直掀过来,如同巨大的口袋,恰把前半个车身裹了个严严实实。

视线里除了黑,什么都没有了,车子瞬间歪向,丁碛紧急停车。

下了车,狠狠拽下塑料布时,西斜的日头尚炎炎,尘土未歇,绿叶冉冉,而摩托车,早去得没影了。

易飒一直没停车,也没回旅馆,随便拣路,有路就走,越走越偏:有时候,追踪者会推导你的行为模式、行事倾向,你得让自己没规律。

并不怕迷路,感谢现代社会,已经不大有迷路这回事了。

日头渐渐暗下来,触目土黄一片,周遭越来越萧索,北方的晚凉,是能让人冷不丁打个哆嗦的,隐约间,有隆隆水声入耳,宗杭忽然激动:“易飒,是黄河吗”

易飒没吭声,觑到一片高地,将摩托车开了上去,然后缓缓停下。

是黄河。

这块高地,是临于水上的一块土生观景台,只不过地方偏,又远离主干道,所以少有人来。

宗杭头一次亲眼见到黄河。

这一处虽不比壶口,但有高低落差,多大小险滩,所以河水永不平静,哗哗翻浪,浊黄色浪头张向半空,翻出隐隐水白,以各种姿态,或如老树盘根,或如遒劲苍龙,或如狰狞神魔脸,即生即灭,眸中凝不到一秒,已然坍塌散去,又化它形。

天色又暗了些,大河上影影憧憧,明暗渐次拖过,周围没有人声,没有营造斧凿痕迹,似乎千万年来即如此,千万年后亦相同。

人在大河面前,真是渺小,本来化险为夷,有许多想说的,比如奔逃的狼狈,比如适才的艰险,比如自己的笨拙,但暮色里,水声中,全都吞咽了下去。

这一刻,忘天忘地也忘我。

易飒转过头来。

她盔帽未除,眼睛斜睨着看他,隔一层视镜,他能看到她斜排的睫毛,一根一根,睫尖轻颤,颤得人心痒痒的,想把指腹凑上去,让睫尖轻挠。

宗杭奇怪:“怎么了”

他隔着视镜和她对看,看着看着,忽然反应过来。

赶紧抬起搁在她肩窝上的下巴。

赶紧松开紧搂住她腰的手。

赶紧把身子往后蹭,蹭得离她越远越好。

最后还嫌不够,磕磕绊绊从摩托车上下来,做错了事样退了两步。

他又不是故意的。

易飒忍住笑,把盔帽挂上车把手,她还没说什么呢,看他这副自证清白的小样儿。

她下了车,选了块边沿的石头倚靠着坐下,阳光还没褪去,大河上半边金黄,半边暗凉。

吹了会风之后,她掀开tshirt前幅,把插在裤腰里的那本黑色皮革手册拿出来。

一路颠簸也没丢,看来彼此注定有缘,不像插在腰后的那本,没出窑洞就跟她说拜拜了。

她随手翻到一页,看到一句话。

生命是宝贵的,对于任何人来说,都只有一次。

要不是之前看过丁长盛那段自述,她真怀疑自己是拿到了什么鸡汤摘抄笔记。

她把笔记本前翻,原来第一页之前,尚有扉页,扉页上同样密密麻麻。

宗杭问了句:“我能看吗”

易飒说:“不能。”

不能啊

宗杭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怪可怜的,力没少出,论功行赏的时候就没他的份。

他耷拉着脑袋,转身往边上走,觉得易飒多少有那么点欠剁,他待会要剁她一下,当然了,不能让她看见。

忽然听到易飒叫他:“哎”

回头看,易飒往边上挪了挪,伸手拍了拍刚腾出来的地方:“这儿。”gd1806102:

===第81章 18===

本子就那么大, 小学生样头碰着头一起看,还要互相照顾阅读速度, 显然不太可能两人很快达成默契:易飒主看, 每翻过一页,会给他解说主要内容,宗杭不声不响坐在一边,或耐着性子等, 或歪头打量易飒, 必要时, 也会凑上去看两段。

扉页上是丁长盛的自述, 简略提了下三江源事件。

“赶到的时候, 灾难已经发生了, 简直是个修罗场, 遍地死人, 没死的也血肉模糊,在地上乱爬,不少人爬回了车上, 死在车座里,还有把车子开出去的, 翻在一两里开外。姜孝广说,姜骏在无线电里提到了那个洞, 但我们方圆几里都搜找过了, 并没有看到什么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