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子红心疼坏了,三两步赶过去,问她:“木代,没事吧?”
木代抬起头,看着霍子红,奇怪的笑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抱住她腰,把头贴在她小腹上。
霍子红的眼泪刷的就出来了,她搂住木代,轻轻抚摸她头发,恍惚中,像是回到了当年沈雯出事的时候,沈雯家人来家里砸过一通之后,年纪还小的木代蜷缩在她怀里,问:“红姨,我该怎么办啊?”
那时候,她回答:“咱们搬家。”
可是现在,该怎么安慰这个小丫头呢?
耳边传来抽泣的哭声,聘婷在流泪,郑伯在叹气,老人的叹息声听起来分外沉重,医生过来了,霍子红听到他很谨慎的回答大家:“现在情况还不稳定,如果能熬过这一夜,或许命能够保住,但会不会醒,什么时候醒,没人敢说。”
霍子红安慰木代:“放心吧,吉人自有天相,罗小刀会没事的。”
又问她:“木代,要不要找个地方让你睡会?”
木代摇头:“不要,我要等到天亮。”
霍子红叹气,就那样一直站在木代身边,摩挲她的头发,中间张叔拿了椅子过来,示意她是不是坐下,霍子红轻轻摇头:木代不想动,也没力气动,她坐下的话,会惊扰到木代。
小丫头,就这样伏在怀里真好,像是回到了刚收养她的时候。
那时候,一颗糖就能哄的她乖乖的破涕为笑。
角落里,青木审慎而又措辞小心地给聘婷和郑伯解释出了什么事:他们是最正式的“家属”,有权力知道来龙去脉。
霍子红注意到,聘婷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一直咬着嘴唇,频频往木代这里看。
果然,聘婷突然起身,冲过来指着木代大叫:“都是你!”
没能冲到跟前,因为一万三忽然一巴掌拍在椅面上,吼了句:“吵什么吵!怪起自己人了是吗?”
聘婷哭出来:“谁跟她是自己人!”
木代叹了口气,从霍子红怀里抬起头来,对着一万三做了个坐下去的手势,说:“一万三,你坐下,不要吵。”
她声音不大,透着疲惫,有点有气无力,一万三一声不吭,倚着墙坐到地上,边上的炎红砂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说:“吼的好,我其实也想吼她来着。”
木代又看向聘婷,说:“你也坐下,别吵着罗小刀。”
聘婷抽噎着,抹了一把眼泪,说:“你说了不算。”
“你跟郑伯,和罗小刀都没有血缘关系。可是罗韧跟我求过婚,我跟他关系最近,我说什么都算。不许吵,谁都不许吵,谁要再吵,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了,环视一圈,一个人一个人的看过去,看完了,又慢慢伏到霍子红怀里,轻轻闭上眼睛。
郑伯过来,软语安慰着把聘婷拉了回去。
角落里,神棍跟曹严华坐在一起,忽然就拿胳膊捣了捣曹严华,低声说:“你看我们小口袋,多有正房的派头!”
……
这一夜分外漫长,木代一直在等,有时候觉得自己已经睡着了,有时候又觉得一直醒着,天亮的时候,听到耳畔传来医用托盘里工具磕碰的声响,抬起头,才发现自己一直抱着霍子红。
她问霍子红:“红姨,你站了一夜啊?”
医生推门从罗韧的病房里出来,迎着众人期许的目光,说了句:“已经度过危险期了,但是……没有任何醒的迹象,家属……还是要做好……长期……的准备。”
木代居然笑起来了。
她像是根本没听到医生的后半句,向着霍子红说:“红姨,罗小刀熬过这一夜了。”
霍子红勉强笑着,向她一个劲点头。
“不管罗小刀以后会不会醒,我都会一直照顾他的。”
霍子红点头,声音有点哽咽:“行,怎么样都行。”
木代长长吁了一口气,慢慢躺到了长椅上,说:“现在,我要睡觉了,困死我了。”
☆、194|第②章
木代睡了长长的一觉。
没有梦,石头一样沉,一闭眼就像是死过去,而睁眼时,居然像最蒙昧的新生。
有那么一刹那,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有桩心事,压的她整个人透不过气来。
是什么事呢?
她转头,这是她的房间,古色古香的床头板,蝙蝠纹样的吉祥花纹,边角里,一只喜气洋洋的猴儿,骑着一匹昂首挺胸的小马。
马上封侯。
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
她腾的一下翻身坐起,手忙脚乱往身上套衣服,有人推门进来,是听到声音的霍子红。
“我睡了多久了?”
“两天了。”
“罗小刀呢?”
说这话时,她已经冲到洗手间了,哗啦啦拧开水,盛满牙杯。
“还在医院,别担心,每天都轮流有人过去守。”
她飞快的刷牙,泡沫都飞到了镜面上,又用冷水洗脸,冰凉的小细流,滚进衣领,一直滚到心口深处。
“我要去看罗小刀。”
脸上的水珠都没擦,蹬蹬蹬下楼,曹严华正蹲在院子里喂曹解放吃小米,看见她下来,赶紧起身:“哎,小师父,有件事儿……”
木代看也没看他,风一样从他边上刮过去了。
曹严华愣愣的,小米还攥在掌心,曹解放拼命仰着头,原地蹦跶着,那意思是要吃。
一万三也出来了,倚着门框站着,手里拿了个烤玉米,自己啃两口,又随手掰两粒扔给曹解放。
对曹严华说:“别跟她说了,她现在哪有心思听啊。”
“可是凶简……”
“那也别赶着这时候啊,她刚醒呢。”
也是,曹严华不吭声了,过了会又抬头看一万三:“三三兄,这回这凶简,怎么这么……邪乎啊?”
一万三皱着眉头,没说话。
那天,纷纷扰扰间,他和曹严华、神棍,还是瞅了个空隙,去把第六根凶简,送到那个秘密收藏的鱼缸里。
几个人,打开柜门,推开挡板,进入到那个密闭的、站着都嫌局促的小空间,神棍喜的眉开眼笑,说:“我就喜欢这样做的怪隐蔽的地方。”
第六根凶简,和着那一塑料袋冰凉的河水,注入鱼缸。
第六根,渐渐在水中平展开,血色的凤凰鸾重新抽伸,这一次,凤头、凰头,还有鸾头,终于都清晰可见了。
但第六根凶简上,没有出现简言。
非但如此,其它五根凶简的简言,也慢慢的,就在他们眼前……消失了。
六根空白的无字简,在水中悬浮,渐渐围拢,像司空见惯的一卷简书。
曹严华结结巴巴:“这……这什么情况?”
一万三也有点懵,他咽了口唾沫,说:“别管了,先看水影吧。”
神棍之前听过他们讲起看水影的经历,只觉得如同身临其境惟妙惟肖,羡慕的心痒痒,问说:“你们说,我能看到吗?”
见两人没反对,他小心翼翼的,伸出一根手指头,沿着缸壁,慢慢触到水面。
老实说,指腹估计都没湿全,整个鱼缸忽然翻沸,几根凶简剧烈震荡,而那凤凰鸾头,突然间转首向着神棍,露出忿怒相来。
神棍吓的赶紧缩手。
瞧瞧,外人是不行的,不是他们凤凰小分队的人,就是没这个能力。
曹严华心里升腾起小小得意,对一万三说:“三三兄,我们来。”
和上一次一样,陡然间日月轮转风云变幻,回过神时,身周的环境极其诡异。
也许是少了罗韧、木代还有炎红砂吧,这上天入地360度的拼图极其细碎,人影模糊,声音也杂冗。
隐约觉得是在闹市,有人敲着铜锣,似乎嚷嚷着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有钱的捧个钱场,有人的捧个人场。
街市上的人群簇拥过来,男女老少都有,看穿着打扮,长袍马褂,半秃瓢的顶大辫子,跟上次看到的场景一样,年代应该是在中晚清。
这应该是街戏路演吧,虽然看不真切,从那憧憧的影像里,一万三还是可以分辨出,有耍大刀的、赤脚上刀梯的、胸口碎大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