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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影空来(29)

作者:倾泠月

听了这话,北弈业更是羞窘难堪,“那……那你抓了我想干么?”三哥已亡,僰城破时,诸将大多战死或被斩首,却只有他被留了性命。

风独影目光打量着北海国这位年轻的王子,心想他也许还不到二十岁吧?

而被她这样注目着,北弈业只恨不得能有个什么遮挡一下,不想如此狼狈的暴露于她的目光下,可是偏偏让他形容扫地尊严再无的就是她!那刻的感觉异常复杂,面前这个人是敌人,是仇人,可是……这个仇人……偏有如此惊艳的容色,偏有如此慑人的气势,衬得他有如尘埃。更可恶的是,这个人明明与他年纪差不多,可她已名震天下,而自己在她面前有若丸卵,不堪一击!

于是,他时而愤恨瞪视,时而羞怒垂首,倒令他忘了一件重要的事——为人囚徒,命悬一线。

打量了片刻,风独影蓦然开口:“如你所说‘成王败寇’,若是你领兵踏平了我大东,那今日你为座上客,我为阶下囚。只不过,尔等无能,击破北海国门、踏平北海疆土的将是我大东铁骑。所以……尔等国破命亡,亦勿怨我等。”那话,说得漫不经心,可那双凤目里自有一种狷傲嚣张,让人不能平常视之。

北海弈心头一震,一股凉意自脊背升起。

下一刻,风独影收回目光,手一挥,“推出去,斩。”

语气淡淡的,连神色亦未有丝毫变化,可这无情之语不啻九天垂落之惊雷,直震得北弈业心神涣散。

呆呆看着她,那张面容上没有冷绝之气,可他就知道,她并非戏言。

他要死了!他北弈业要死在这里了!

那一刹,死亡的恐惧袭卷心头,不由得全身一颤,如置冰窖,寒浸骨髓。

他不想死!

他害怕死!

可是……他目光死死看着她,牙关死死咬着唇。

他不能开口求饶!他是北海国的王子,他不能没有志气!

帐外守着的士兵并不给他过多的恐惧时间,一左一右进来,抓了他的臂膀便往帐外拖去。

地上留下一道拖痕,几滴水迹。

许是汗,许是泪。

只是,自始至终,并没有惊叫与痛哭。

帐帘垂下。

心底默叹一声,顾云渊回头,望向木榻上神色静然的女将军。

即算是敌人,可那人贵为北海国的王子,是那样年轻的一个生命,就这样斩了,她没有一丝犹豫与惋惜。

似乎感觉到了顾云渊的目光,风独影移眸向他看来。

“只是要斩他,又何必有这一趟。”他道。既不是想要他臣服,亦不是想自他口中探出北军之情况,那莫不如僰城攻破时,便让他与他的将士死在一块。

“因为我要看看他是什么样的人。”风独影的目光还落在帐门口,似乎那里还有那个北海王子的背影。

“哦?”顾云渊唇边浅笑别有深意,“将军难道是好奇这北海国的王子的长相?其实论到容貌,这世间无人能及丰太宰。”

风独影回首横他一眼,又将目光移回帐门,“这人虽是个娇生惯养的王子,但大敌当前并未逃走,尽管年轻怕死,可为阶下囚时亦不曾恸哭求饶,可见是个有志介之人。如此看来,生养他的北海王确如民间所说那样,是个明君。而要征服明君治下的百姓……”

“原来如此。”顾云渊垂下眼帘掩了眸光。

风独影移开膝上的舆图,道:“对于这样的人,我不能放他,亦不想折磨他,杀了他便是对他的最大尊重。”她自榻上起身,“杜康。”

帐帘欣动,杜康走入。

“虽则我早有命令,但这刻你去城中走一圈,有骚扰百姓、抢夺财物、淫掠女子者,无论尊卑,斩立决!”

“是。”杜康领命离去。

“顾云渊。”风独影转身看向他,“镐、僰两城皆发一道命令:两城百姓,无论是官是民,无论老少男女,凡举事暴动者,立斩无赦!”

语气依旧是轻轻淡淡的,可一语之下,许就是血流成河尸横满城……而她要做到今日这样杀人取命毫不犹疑,不知要经历过什么样的过往才能做到如此的冷静淡然。

顾云渊一时怔忡,竟未能立即应承。

“顾大人。”风独影那清淡而略带冷澈的声音再次响起。

顾云渊回神,离座躬身,“下官领命。”

风独影看了他片刻,道:“顾云渊,你说要知北海,才能治北海,那么从现在起,你便该好好看着,好好想想了。”

顾云渊闻言抬头,笑容写意风流,“多谢将军提醒。”

风独影移步往帐外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看着重新伏案疾书的顾云渊,“初战告捷的消息已传回帝都,想来四哥派来接管的人很快便会到,在他们到之前……”她语调微微一顿,顾云渊不由抬首,便见她凤目里浮起浅浅淡淡的波光,“顾云渊,在四哥派的人到来之前,让我看看你的治国之能。”

刹那,顾云渊只觉得脑中轰隆一声,顿时一股滚烫的热流自胸膛涌出,顷刻间便流遍全身。

“顾云渊,本将拭目以待呢。”风独影扬眉一笑,然后掀帘出帐。

帐帘落下后,帐中一片静寂,许久后才响起顾云渊的喃喃自语,“既然你要看,那我自不能令你失望了。”闲闲淡淡的语气里,自有一种凛然自信的气势。

往后几日平静度过。

六月二十二日,癸城城外,东军营帐。

掀开帐帘,里面左边一张床,右边一张榻,正前方一张书案,一张椅子,简单得近乎简陋,完全不似一个帝王拥有的营帐。

此刻营帐里,一个横躺在床上,脸上盖着数份折子,一个斜卧在榻上,脸上蒙着一本书,兄妹两人——一个皇帝一个将军,皆毫无形象可言。

“杜康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不回,要饿死我吗?”风独影嘀咕着。

“龙荼去搬坛酒也去了这么久。”东始修哼着,“回头罚他俩的俸碌。”

黄昏薄暮,正是炊烟袅袅时,杜康在热火朝天的伙房里挑着他家将军会吃的菜肴,龙荼则在一堆小山似的酒坛子里挑着他家陛下指名的美酒“屠苏”,并不知营帐里躺着的两人在抱怨他们太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