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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326)

作者:墨书白

他怕这个答案,到宁愿不知道。

他和李蓉那些年,就是一面吵,一面互相依靠。

那些年发生的事情太多,李川和上官家厮杀,上官h上官旭接连死去,裴文宣就成了李蓉唯一的依赖。

尽管她几乎不依赖。

只有上官h死那天晚上,她哭得不成样子,裴文宣将她抱在怀里,一言不发。

那时候,裴文宣有那么片刻以为,她回来了。

可后来他才明白,有些伤害只要有了伤口,就不会愈合。

德旭七年,苏氏倾覆。

李蓉为了苏家,和李川当庭对骂,甚至搬出了上官h来,说要废了李川。

李川大怒,当庭杖责李蓉,裴文宣听到的时候,赶紧赶了过去。赶过去时,就看见李蓉趴在凳子上,满身是血。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李蓉,看见就慌了,可李蓉抓着他的手,只同他说:“我要保住苏家。”

他的手在颤抖,李蓉抬起头,盯着他:“我求你。”

这是她头一次开口求他,他不能拒绝,也不敢拒绝。

他怕他不帮忙,李蓉能做出更激进的事儿来。

李川打了李蓉,本就有些歉意,他给了台阶,李川就顺着下来,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苏氏满门宫刑,男丁自尽狱中,只有苏容卿活了下来。

李蓉执意将苏容卿带回府中,他得知消息的时候,从宫里驾马直接回了公主府,推门就骂:“我听说你要留苏容卿在府里?我不同意!”

“你同不同意和我有什么关系?这是公主府,不是裴府。你若不同意,”李蓉抬手,指着大门,“你就滚。”

裴文宣盯着李蓉,静梅赶紧来,急道:“殿下,不好了,苏公子醒来又要自尽……”

李蓉听到这话,便赶紧要出去,裴文宣一把抓住她:“不准走!”

“你发什么疯?!”

李蓉皱起眉头:“苏氏全死了,就留他一个,现在我不能让他出事。”

“我不准他留在公主府,你若留他,”裴文宣盯着她,“我就走。”

李蓉听到这话,愣了愣,片刻后,她笑了一声,一把拉开他,只道:“走就走,有病。”

说完,李蓉便走了出去。

裴文宣站在大堂。

她不在意。

她不挽留。

他走或不走,她都不关心。

他算什么?她说得对,他有病,有病才待在公主府,这么作践自己。

他不能忍受和苏容卿再多呆一刻,当夜便收拾回了裴府。

他以为自己回到裴府,会放下,会过得好一点,可并没有。

他会在每夜惊醒,想起李蓉,想李蓉在做什么,想李蓉是不是和苏容卿在一起。

他特别庆幸苏容卿是个阉人,他什么都做不了,这是他唯一的庆幸。

他试图离李蓉远一点,不听,不见,不想。

就这么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德旭十年,他三十四岁,那年七夕挂了花灯,十分盛大,他便由童业领着,一起上了街。

他一个人走在街上,看着街上青年人来人往,他就想起二十岁那年的七夕节,他和李蓉两个人一起走。

他想着想着,便忍不住笑了,一抬头,就看见李蓉。

李蓉站在人群里,她一点都不老,比起十八岁得时候,还多了几分时光给予的温和柔软。她仰头看着台上异域之人表演杂耍,精彩之处,她便大声欢呼鼓掌。

裴文宣遥遥看着,那是他离开公主府后,最满足的一刻。

他发现,自己还是得回去,他终究还是她丈夫。

然而当他提步想要去和李蓉打个招呼,才一往前,就看见苏容卿提了一盏花灯,出现在李蓉身后。

李蓉转头看他,目光落在苏容卿手上花灯上,突然就凉了眼睛。

然后她像个小姑娘一样扑进对方怀里,苏容卿一手提着灯,一手揽住姑娘,轻声说了句:“殿下小心。”

他和以前并没有什么区别,依旧那么清贵优雅,哪怕已经是个半残之人,仍旧不损风华。

他们抱在灯下,再美好不过。

他像一个多余的人,他本就不该存在。

他的心抽搐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自虐看着那两个人,眼都不挪。

他们两手拉手,像他二十岁那年一样。

他们走过长街,像他二十岁那年一样。

李蓉笑着挂在他身上撒娇,像他二十岁那年一样。

他们在烟火下,李蓉踮起脚尖轻轻吻他。

像他二十岁那年,拥有过的一样。

他送着他们回到公主府,又折回长街。

他一路猜过灯谜,赢回了满街花灯。

童业看不下去,低声开口:“公子,要不回去吧。”

“回哪儿去?”

裴文宣有些茫然。

他不知道回哪去。

童业看着裴文宣的模样,终于劝他:“回公主府吧,您毕竟是驸马,您回去,谁也不能拦着。苏容卿是个阉人,他做不了什么,您回去,和殿下认个错,好好过就是了。”

认个错,好好过。

认错吧,认输吧。

只要认了,她也许就会回头了。

他站在长街上,他第一次这么想回头,这么想回去,去找回属于他的一切。

他反应过来时,一路狂奔,他冲回公主府,敲开了大门。

门房见得他,便愣了愣:“驸马?”

裴文宣不说话,他推门就要进,门房反应过来,忙道:“驸马,您稍等奴才去通报。”

“去通报什么?”裴文宣被这句话激怒,“这是我家,我要回来,找我的妻子,你们还需要通报吗?!都给我站住!”

裴文宣一声高喝,侍卫都冲进来,拦住了公主府的人。

裴文宣一路急行,他想好了,他和李蓉认错,他和李蓉服输,他和李蓉……

然而他所有的幻想都在听见李蓉的轻喘声那刻停了下来。

他脚步顿在房门前,他听着里面的声音,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

只是这次李蓉唤的不是他的名字,她在叫苏容卿。

她说:“容卿,快点,轻点儿。”

他想进去。

想去杀了苏容卿。

他从未这么想杀一个人。

他早该想到的,只是他不敢想。

哪怕是个阉人,只要他们两情相悦,也总有的是办法。

可他凭什么呢?

他拿什么身份呢?

她也曾好好对待过他,曾爱过他,是他伤害她。

她拼死救苏容卿时他痛苦,他救秦真真,她何尝不痛苦?

他站在门口,听着李蓉和苏容卿的声音,好久,他终于回头。

他仿佛是突然清醒了一般,颓然离开。

他茫然走在路上,走了好久,他清晰意识到,李蓉离开了,离开他们的世界了。她找到了一个新的人,她真的,彻彻底底的,放下了。

这个认知让他如鲠在喉,不由得想起今夜有位大臣请宴,他本是拒了的,因为那个地方在青楼,此刻他突然决定过去。

他想,他也该走出来了。

他去了那位大臣的宴会,对方安排了一个第一次的清倌,他和那个人坐在床上,对方年纪看上去也就十八九岁,坐在床边,他们一个一边坐着,他一回头,就感觉那里坐的,好像就是李蓉。

十八岁的李蓉,在他们成婚那天晚上,就是这么坐着。

他满脑子是她的影子,根本碰不了其他人,于是他让人带走了那个姑娘,自己一个人在青楼里喝得酩酊大醉。

他早年在官场喝得太厉害,胃不好,如今位高权重,很少有人敢给他灌酒,一直养着。

可他突然就不想养了,他一杯接一杯喝下去,后来趴在地上吐出血来,等他清醒的时候,已经躺在裴府,他一睁眼,就看见李蓉在他边上,正低着头看书,见他醒了,她抬眼看过来,笑着道:“醒了?去那种地方能喝成这样,你也够可以的。”

“你怎么在这里?”

裴文宣沙哑开口,李蓉放下书:“昨夜王大人来找我,说你出事了,你醉成那样子,到还一直叫我名字,不忘给我找麻烦。也真是够可以的。”

裴文宣不说话,他酝酿着,笑说点什么,就听外面传来苏容卿的声音:“殿下,时辰到了,该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