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
秦书淮的声音微微颤抖,柳书彦喝了口酒:“秦书淮,如果她能会来,要回来,早就回来了。没有回来,便是不能回来。哪怕回来了,她不见你,便是不想见你。”
“闭嘴……”
“秦书淮,”柳书彦抬头看向他,淡道:“你该放手了。”
“我不放!”
秦书淮猛地提高了声音,眼中全是执着:“我不放手,我为什么放手?我是她丈夫!我从九岁陪着她,我爱她,她也爱我爱我一个我为什么要放手!”
伴随着他的声音,琴弦骤然断裂。
柳书彦悲悯看着他:“如果真如你所说,她这么爱你,为什么不来见你呢?”
柳书彦站起身来,注视着颤抖着的秦书淮:“如果真如你所说,她这么爱你,为什么你要这样大吼大叫,来证明你们相爱呢?”
“秦书淮,”柳书彦一针见血:“你自己都不敢确信,她爱着你,是吗?”
“抱着这样一份爱情将自己活埋,何必呢?”
柳书彦叹了口气,将帕子交到秦书淮手里,温和道:“去包扎伤口吧,清醒或者会让你痛苦,可是秦书淮,你不能一辈子活在自己的谎言里。”
“她不会回来,永远不会了。”
“如果她回来了,那么,她也不爱你。”
第四十九章
那言语仿佛是雷霆,由狂风卷席着,冲入了秦书淮心里。
他脑海里全是赵芃当年笑意盈盈的模样。
十二、三岁的时候,看着赵芃的眼睛,他觉得,赵芃这一辈子,都看不见他以外的人。
十四岁的时候,看着赵芃的眼睛,她觉得,除了他秦书淮,赵芃不屑于看其他人。
等十五六岁,赵芃成为玉阳公主,成为他的妻子,他看赵芃,就发现,赵芃眼睛里,似乎没有任何人。
每一次他都要用嘶吼来强调赵芃爱他,然而这么多年来的慰藉,却在柳书彦的言语下,土崩瓦解,灰飞烟灭。
他得去面对这样一个残忍的事实。
哪怕是当年,赵芃或许,都没有很爱他。
所以哪怕她也许或者,也未必想见他。
秦书淮闭上眼睛,再也支撑不住,颤抖着身子,蹲了下去。
他蜷缩着自己,像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肩膀颤抖着,压抑着自己的哭声,哭出声来。
柳书彦捧着酒,瞧着他,看着这个人从压抑着的啜泣,逐渐嚎哭出声。
他坐下来,将秦书淮拉到肩头,拍打着他的肩:“行了,差不多得了,喝酒。喝完之后,重新开始你自己的人生吧。”
说着,柳书彦就将酒递给秦书淮,秦书淮不管其他的,举杯就喝。
柳书彦给了江春一个眼色,江春赶紧就去拿酒来,一坛一坛搬进来,柳书彦一碗一碗给秦书淮喂。
秦书淮也不推拒,一口就闷了。
喝了许久,秦书淮也醉了,柳书彦也有点晕,秦书淮抱着酒坛子,和柳书彦说过去的事儿。
“我第一次见她时候,是九岁吧。那时候她还在冷宫里,我刚到北燕。”
“北燕人欺负你了吗?”
“当然欺负的啊。质子嘛,谁都知道你什么都没了,你是太子又怎样啊?反正以后什么都不会是你的,活着也不容易。但是不管怎么样,表面功夫要做的。所以我就是跟着皇子们上课,私下被欺负。”
“我第一次瞧见她的时候吧,是在冬天,她穿得特别薄,看上去可怜极了。那时候她还在冷宫里,胆子却特别大,敢从冷宫里面溜出来,守在池塘边。”
“我当时也守在池塘边。”
“守着做什么?”柳书彦有些困,却还是打折精神询问,秦书淮目光有些茫然,回想起当年来,慢慢道:“饿了,捉条鱼吃。”
他想捉鱼,赵芃也想捉。
两人就是这么认识的,他们合力捉起一条鱼来,赵芃请他去冷宫里喝鱼汤。
那个冬天,他喝了好多碗鱼汤,而池塘里的鱼少了,终于让人发现了,就让人去查。
他们两个人很害怕,惊慌之间,秦书淮突然鼓足勇气问她:“你怕死吗?”
赵芃眨着眼睛,秦书淮支支吾吾的道:“如果你不怕死,我帮你走出冷宫去。”
“怎么走?”
“我会帮你将皇帝引到池塘来,然后你故意让皇帝察觉你捉鱼,到时候你最好不要展露你认识皇帝,就像一个普通小姑娘一样,对皇帝展露自己的孝心。”
“皇帝子嗣虽多,但居心叵测,骤然遇到赤子之心,或许,这就是你的机会。”
秦书淮说着,却还是有些害怕:“可是,如果皇帝不喜,或许,你会死……”
听了这话,赵芃却是笑了。
她理了自己的衣衫,扬起头,淡道:“死又何妨。”
赵芃不是一个聪明人。
回想起来,秦书淮觉得,若论阴谋诡计,赵芃算不上顶尖,可是却很少有人,能有她这份气魄和勇气,说要做什么,豁出性命也能做。
她在那阴暗的北燕皇宫里,如同一把炽热的火焰,灼烧着他,温暖着他。
于是他帮着她,在学堂里告诉那些皇子们,说他见到了仙女在湖中抓鱼,他将场景描绘得玄而又玄,又暗中买通了好些太监,开始散播这样的谣言。谣言终于惊动了皇帝,皇帝决定亲眼去见一见这位仙女。
然后他就见到了赵芃,冬日里,身着寒衣,卧冰求鲤。
皇帝假装成一个侍卫接近赵芃,去问她:“你这是做什么?”
“母亲风寒,弟弟体弱,怕熬不过这个冬天,就给他们偷鱼。”
“这是皇帝的鱼,你偷了,难道不怕皇帝怪罪吗?”
“偷鱼是罪,可若不顾人伦,看母亲弟弟病重而不顾,这更是大罪。孝道为天,大义为先。而且,”赵芃笑了笑:“父皇仁爱,又怎会因此罚我?”
因为赵芃孝顺感动了皇帝,因此赵芃和赵钰获得了和其他皇子一起进学的资格,从那以后,他就天天能接触她。
他十岁时候,就通读诗文,那时候赵芃大字不识,在课堂上常常闹笑话,他嫌弃她愚笨,讨厌她太过活泼的性子,却还是会在她无法回答问题时扔出下纸条,下课后揪着她给她讲课。
他总觉得,那是因为当年和她一起喝鱼汤时的恩情,可等长大后回想,一起抓的鱼,又哪里来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