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云已经是未来两部电影预定的男主角了,”郭小莉说,“路是人自己选的,阿云选了阿贞和我,我就会尽我的能力帮他,我不可能耽误他。”
“两部电影,”魏萍笑道,“方老板那两部?你我心知肚明,小莉,汤贞去演配角的唯一结果,就是根本没人会在乎主角。”
“路是一步步走的,”郭小莉说,“有总比没有好吧。小凡前年说要拍的电视剧,今年都过去一半了,什么时候拍啊?”
魏萍怒极反笑:“你不用管小凡,小凡在这个圈子里走不下去,还有家庭在背后给他找出路。梁丘云就不一样了,活在你和汤贞身边,如果一直没前途,他还不是只能自谋出路。”
“而且,”魏萍说,“要不是碰上方老板,小莉啊。汤贞就是林子里的出头鸟,众矢之的,自顾不暇,小梁别说这两部电影主演了,恐怕他和汤贞那些压不下去的同性恋丑闻都够他喝一壶了。如果真是这样,你打算怎么‘帮’他?你打算怎么捧红他?炒一辈子同性恋新闻?去年那丑闻在风口浪尖上,你还敢给他们接《花神庙》这种片子,两个偶像,你让他们去演同性恋,你就不怕生米煮成熟饭,真爆出什么事,把两个孩子前途一块耽误了!”
郭小莉咬着嘴唇,笑着说:“可是不仅没耽误,阿贞的成绩还又上了一个台阶。”她冲魏萍挤了挤眼睛:“再说了,如果当初我没答应接,阿贞也碰不到方老板。有时候这个东西就是缘分。阿贞给方老板赚了钱,方老板帮了我们忙,才有今天这个局面。萍姐,这就是命。”
“不过我知道,当时公司里不少人想看我的笑话。可惜我郭小莉的笑话,不是那么轻易就能看的。”郭小莉走过魏萍身边,扶着更衣室的门。
魏萍低着头:“你张口闭口捧小梁,真把他捧起来了,谁帮你拴着护着汤贞去。”
郭小莉说:“他不是邵鸣,他知道感恩。汤贞也一样。”
她说完,松开门。
高跟鞋踩在地上,带着一股年轻无畏的气势,在魏萍耳边噔噔的走远了。
第41章 梁兄 15
乔贺问汤贞,最近是不是生病了:“昨天没见你回酒店。”
汤贞一大早赶来,还没休整好,就被几个租了楼上小场地彩排,跑来观摩林导排戏的年轻导演拉着说话。这会儿他回了头,走过来和乔贺说,声音压低了:“昨天胃有点不舒服,就没回酒店。”
“去医院了?”
“嗯。”
“现在好点了吗,”乔贺问,他心里想的是,汤贞口中的“有点不舒服”,实际情况会有多不舒服,“你不用太累了,不行就和林导请个假。”
“没事,”汤贞说,看他的表情,他仿佛根本没把这类事情放在心里,“我好着呢。”
汤贞是好着,剧院里却有另一个人不太好了。舞台设计来找林导,说林导给他们的图纸上一条叫“秋千”的轨道装好了,现在就可以试。汤贞早前听林导说起过关于“秋千”的事情——在三载同窗这一出戏里,有一场戏需要秋千,祝英台坐在秋千上,梁山伯在背后推她,看着英台高高地飞出去,又荡回他的手中。林导左思右想,觉得在舞台上摆个傻乎乎的秋千架子实在没劲。他同国外一个团队请教了一下技术细节,带着人找到嘉兰,要改装剧院,给汤贞一个“惊喜”。
骆天天比所有人都先发现了那个装置——没有架子,只有一条秋千,从舞台天花板上孤零零地悬下来。汤贞跟在林导身边,听林导说,到时候幕是闭着的,你从舞台中央登上那个秋千,有工作人员帮你系安全带。
幕开以后,先说词。秋千启动,滑着向上走,接着轨道的驱动力会把你从舞台里面推出去,飞跃观众席上空,直推到剧院另一侧。“你看观众席三楼最中间那个包厢,会一直推到那个包厢前面。你不用蹬它的栏杆,让秋千自由滑落。”
“来回几次?”汤贞盯着那个包厢,问。
“三次,”林导说,“正好把台词说完。”
他话音未落,突然背后舞台上“咚”得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一群人纷乱的脚步声,急切的叫喊声。
“天天!”是梁丘云的吼声。
汤贞猛回过头,人都聚在台上,什么也看不见。
乔贺看着他从身边飞跑过去。
骆天天蜷缩在舞台中间,眼里噙着眼泪,疼得一张脸煞白,他嘴里“啊”“啊”地小声叫着,看是疼得连大点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汤贞钻进人堆,跪在天天身边,扶着他的头把他上半身抱起来。骆天天手扶着自己的腿,说,疼,疼。汤贞发现梁丘云就在旁边。
“我没看见他爬上去。”梁丘云说,声音压低了。
“天天一上去,这秋千就自己动了。”祁禄在一旁说,看他模样也吓得不轻。
“哥,哥,我是不是摔瘸了,我是不是要变成瘸子了……”骆天天在汤贞怀里直哭,他疼出一脑门汗,哭得一抽抽的,眼泪化开眼底下擦的化妆品,把他那颗痣透出来。
“不会的,不会,”汤贞伸手擦他额头,骆天天的眼泪全蹭到汤贞衣襟上,汤贞语速飞快,“哥以前也摔过,现在好好的,天天,不用怕,天天……”汤贞说着,越说声音越虚,越慌,他回头看了梁丘云,只张了张嘴,梁丘云目光一低,不等他说话,梁丘云走过去,两手捞着骆天天后背膝窝,把骆天天一把抱起来。
“你好好排戏,别分心,我送他去了医院就联系你。”梁丘云对汤贞说。
“天天,云哥带你去医院,老老实实的,知道吗!”汤贞急切地说。
骆天天哭得直抖,两只手抱在梁丘云脖子上。他红了眼睛,看汤贞站在舞台上,远远望着他。
“云哥……”骆天天哭得抽抽。
“闭嘴。”
梁丘云拿了道具组的车钥匙,抱了骆天天就往地下停车场走。
“我不要去医院……”
“不去医院你想干什么。”梁丘云不客气道,就在几分钟前,他还视骆天天为空气,理都不理。
“我就是不去。”
“你想变瘸子,”梁丘云怒道,“你不要腿了?”
骆天天却一下子哭得更厉害了。
“你一直这样抱着我,我就不要腿了!”
梁丘云手一僵。
骆天天哭着,两条胳膊紧紧抱住梁丘云的脖子,眼泪顺着梁丘云的领口热乎乎地往下淌,他哭声颤抖:“我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
人群散去,林导也是头疼,他上了台,去看那个秋千,问祁禄几个小孩,刚才那个叫骆天天的孩子是怎么爬上去,又怎么掉下来的。
汤贞仰头看秋千顶端的电机,问:“林爷,设计有问题吗?”
林导叉着腰,想了半晌,一摆手:“先不试了,我去叫他们再检查一遍机器。这样吧,小汤,你叫着乔贺,叫着小高,去观众席你们找个地方坐,我先去和设计说一说秋千的事,一会儿来找你们。”
“找我们干什么?”汤贞不解。
“乔贺要问梁山伯。”
乔贺看到梁丘云离开了。他想起前几天夜里同汤贞的一次对话。梁祝彩排第一天开始到现在,进度飞快,连带着日子也过得飞快。几乎每个夜晚,乔贺都能在剧组下榻的酒店外面见到梁丘云。他往往比乔贺来得早,一个人坐在机车上,边抽烟边抬头看阳台,躲在篱笆的阴影里,不去和剧组任何一个人打照面。他走得也早,汤贞回来没多久他就走了,机车引擎轰隆隆的,任何站在阳台上的人都能听见。
也几乎是每个夜晚,汤贞都会告诉乔贺,医生说的,他要听话。“至少每天工作的时候能见到他。”汤贞说,他也许意识不到这句话里包含了多么微妙的东西。
这会儿梁丘云走了,他离开了剧院,汤贞表现得倒很镇静。只有接触到乔贺的目光的时候,汤贞有点紧张,对他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