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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令(293)

作者:云住

“什么叫偶像的本分?你说呢。如果他能好好管理自己,更严格地约束自己,那么——我们假定汤贞在这些事情里是完完全全无辜的——无论是那个汤贞帮着□□满场找座位的照片,还是这次他和他所谓的摇滚朋友们待在同一个有毒品的房间留下的照片,就全都不会存在了。你说对吗?”

汤贞躺在床上,从昨夜被梁丘云强制带回来到现在,他一直在一个深度昏迷的状态。

两只脚心赤裸的,伤痕累累。两条细脚腕被几公分粗的铁链子缠紧了,绑在了床脚上。铁链留的长度有限,刚好是从这张床到卫生间的距离,换句话说,这就是汤贞以后一段时间内的生活轨迹了。

梁丘云在客厅翻看一张最新发行的报纸,报纸上说,消失许久的王宵行终于现身了。

汤贞家楼下长期围满了蹲点的记者,所有镜头都拍摄到了王宵行的出现,他下了车,钻进汤贞所住的公寓楼里,过了一段时间,王宵行从里面沉默地走出来——汤贞并不在家,而王宵行只像是想亲眼确认这个事实。有记者追在他身后不断发问,问王宵行相不相信这一切都来自汤贞的指使,是汤贞对小马的报复,他们甚至把王宵行堵住,堵进了人堆里,逼迫他回答,可王宵行拒绝与任何人沟通。

汤贞的一位女性助理,叫温心的,大半夜下班后不回家,独自一人沿着一条街去撕印有汤贞“吸毒”照片的传单,结果好巧不巧,她和贴传单那一小伙人在路口相遇了。

她又是着急打110报警,又是拼了命的喊叫追打。周围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那群小流氓见势不妙,抱着怀里的传单溜之大吉,剩温心一个人湿着眼眶留在路口。

有附近居民告诉温心,你是汤贞的歌迷是不是,你不用撕啦:“那伙人一天来贴三回,你撕完了过会儿他们又贴上了。”

“不就是汤贞吸毒吗,都看过啦,”那些人感慨道,“真是可惜啊。”

也有上了年纪的人劝温心道,小姑娘,看你年纪挺小的。他们指着墙上还未撕尽的传单上的“汤贞”说:你别跟他学!

就这么一件小事,也以最不起眼的姿态登上了报纸隔天的娱乐新闻版块。主要内容是汤贞助理在街边人群中大哭,疯态毕现。

最近关于汤贞的大新闻确实太多了,像电影《狼烟》票房过十亿这样的事情,也引不起人们多少注意。业内都说这电影太幸运,先是办了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全球首映”,接着杀气腾腾闯入暑期档,又撞上方曦和等这一连串的车祸案子人命案子,在这个都市里人心惶惶的关口,恰巧给人们提供了不少安全感。

说来也巧,这电影的男主人公秦湛的扮演者,梁丘云,又与当下两位社会新闻版常客方曦和、汤贞很有渊源。

他走到哪儿,记者们都围着他,追着他采访关于汤贞和方曦和的事,《狼烟》的名字自然也跟着频繁出现在报端。

天时地利人和。

业内人说,经此《狼烟》一役,梁丘云的身价上涨数十倍有余。当然打铁也需自身硬。梁丘云外形素质过关,人又拼搏努力,在圈内人缘也不错,除了之前有过几段真真假假的绯闻以外,实在查不出别的什么“缺点”。甚至有记者掘地三尺,高价买到一条爆料,深夜突击梁丘云在北京的家中,准备要报他一条大的——

可谁能想到,这位在演艺圈蛰伏了五年的老一代亚星偶像,居然住在城西一个即将拆迁的老破小里。

无论地段还是居住条件,都与他的亲密搭档汤贞有着天壤之别。

爆料中暗藏在家的“秘密情人”没找到,记者还被半夜出门买咖啡的梁丘云请进了家里。梁丘云说他家一片乱,实在很不好意思。记者问他这么晚了在做什么,梁丘云说,他在整理母亲从老家寄来的衣服,围巾,被子,记者也透过门缝看到了,卧室地板上都是:“是她亲手缝好了,寄过来的。”

“我常在外地,不能回家,”梁丘云关上卧室的门,给记者泡了杯茶,说,“但看到妈妈缝的这些针脚,心里也感觉很安慰了。”

外面正盛传汤贞参与了方曦和的金融大案,还有吸毒嫖妓等等一系列不堪的丑闻。梁丘云却独自生活在这样的旧小区里,条件太简朴了,都有点“安贫乐道”的意思,叫人很难想象他们两人这几年来的关系是如此之亲近。据梁丘云讲,这个小家是他出道第二年用自己的积蓄买的,他至今也仍会把赚来的钱优先汇给父母,剩下手头一点留做一些小的投资。“阿贞他……”梁丘云很为难,当记者问他对汤贞吸毒嫖妓一事是否知情时,他忧郁道,“我只想知道他现在是否安全。”

汤贞睁大了眼睛,恍恍惚惚望着眼前的空气。也许是药量加得太大了,汤贞看上去呆呆傻傻,目光是无法聚焦的。

梁丘云坐在他面前,沉默地低头瞧他的脸。梁丘云还穿着陪公司李经理和几个媒体人一同吃饭的衬衫。遮光布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梁丘云解掉领口的领带,他说:“温心为了你在大马路上哭泣,叫人拍到了。”

他知道汤贞一向心疼温心和祁禄这几个小辈。梁丘云盯着汤贞的眼睛,想从里面捕捉到一丝一毫的变化。

可惜还是没有。

梁丘云离开了床,走到客厅吃了片醒酒药。过了会儿他又回来了,手里端着个玻璃杯,玻璃杯里是酒,搁在床头桌上。

汤贞像个娃娃,被梁丘云搂着仰下了身去,在床上放平了。

梁丘云在他身边坐下,占据了半边床,他把自己的长腿也放到床上来休息,皮鞋都没脱。

“温心和人家吵架,为了街头巷尾关于你吸毒的新闻,”梁丘云不经意道,“你也看到了,那些传单。”

汤贞躺在他身边,眼睛还睁着。

梁丘云从他旁边俯下身去,一片阴影笼罩在汤贞头顶上方。

“阿贞,你吸过毒吗?”梁丘云一个字一个字轻轻问他。

汤贞一开始还是没说话。梁丘云凑过去,用他硬的砂石一样的嘴去碾开汤贞那没有血色的嘴唇。

汤贞过了会儿才喘息起来,似乎这样的吻令他十分痛苦。

“我告诉过你了,外面很不安全,”梁丘云抬起头,不自觉抿了抿嘴唇,“你不信我,你自己亲眼看到了。”

“我……”汤贞的嘴唇突然颤抖起来,一阵气声从里面冒出来。

梁丘云眉头一动。

“我没有……”汤贞说。

梁丘云低头问他:“你没有什么?”

“我没有……吸毒……”汤贞虚弱道。

他的语速很快,话说得也不太清楚,声音太轻了,不知是在对着谁澄清,对着谁申辩,也许是对着空气,因为汤贞的目光根本无法在梁丘云的脸上聚焦。

“除了我,现在外面没有人相信你了,阿贞。”梁丘云说。

汤贞的嘴唇虚张了张。

汤贞安静了一阵子。他眼睛睁着,仿佛努力想在这片混混沌沌的天花板上看清一些什么,又看不清。梁丘云在他身边躺下来,惬意地搂过汤贞,好让汤贞别再盯着天花板傻看了。

以前,梁丘云就喜欢汤贞这种傻乎乎的表情,会在夜里,在宿舍,偷偷地哭着想家,思念爸爸妈妈。

而不是后来上了台,让无数的人看到了他,让无数的观众,海内外的歌迷影迷为了所谓的“国民偶像”而疯狂。

汤贞不是“国民偶像”,只是梁丘云的“阿贞”。汤贞被梁丘云搂在怀里,两条脚腕一动,就牵动了铁链叮玲在响。汤贞脸上傻傻的,是一种恍惚的神情,嘴唇颤动,说个不停,只可惜说的不再是“云哥,我想家”了,而是,我没有吸毒,我没有吸毒……

“我知道,我知道。”梁丘云搂着他,像这个城市里唯一能保护“阿贞”的那个大哥一样,轻轻拍他的后背。

也许梁丘云不该这么刺激汤贞,不该提起这个话题。直到睡前,汤贞嘴里还说个不停。他没有吸毒,他没有吸毒,他想告诉所有人。梁丘云看着时间也晚了,从汤贞溜走的那个晚上起,他就不打算半夜回家去了。梁丘云拿起床头兑好了药的玻璃杯,他右手捏住汤贞的后脖子,汤贞一下仰起了头,像只被捏住了脖子的猫,乖乖把玻璃杯里的液体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