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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令(263)

作者:云住

开场一声长哨,比赛便开始了。粉丝们开始了一刻不停的尖叫和欢呼。一个亚星娱乐的工作人员,个子很高,穿着蓝色冲锋衣,戴了顶棒球帽,双手放进口袋里。他沉默地站在最后一排的粉丝中间。

汤贞和对方拼抢,拼不过,也有人让他。篮球比赛,身体总免不了触碰在一起,看得出汤贞很小心,他害怕受伤,动作幅度都不大,可每当有人在他面前摔倒,他也会多管闲事去拉一把,然后被会被恶作剧的前辈或后辈一把拉到地板上。

一次两次的,观众们还起哄,还笑,慢慢的汤贞频繁摔倒,难免有人开始心疼了。总是梁丘云过来帮忙,他伸手把汤贞拉起来,揉着汤贞的头发低头搂着问汤贞有没有事。有一次也许是汤贞小腿不大舒服,汤贞看似活力十足,站不起来却是真的,梁丘云甚至弯下腰,抱着把他抱起来,然后放下让汤贞站直了。

那个子很高的工作人员没有再看下去,比赛到中途他就离开了赛场。

一年只有一次的亚星夏日篮球赛,今年,汤贞也坚持到了最后。他擦着汗,与队友们一同向粉丝致意、招手,是到进了更衣室里,他的笑容才逐渐褪下去了。

随同的医生用一条热毛巾包裹住汤贞的小腿,帮他快速按摩缓解肌肉痉挛的痛楚。“今年就别参加冲浪录影了,”医生这么劝他,“海里不比平地——”

“您去看过天天了吗?”汤贞抬头问那船医。

“哦,看过了。”船医略一犹豫。骆天天请假了,没有来参加球赛,今天除了早晨在合影时短暂露过一面之外,骆天天似乎就一直呆在自己房间里。“他说……他有点中暑。”

更衣室门在这时被推开了,媒体记者们扛着长枪短炮闯进来,争先恐后要在赛后第一个采访汤贞。

比赛之后的晚饭,汤贞仍无法回去找小周。依着每年音乐节惯例,这顿饭汤贞要亲自到船上的公众餐厅里,陪幸运粉丝们一同用餐。

不仅仅是他,所有艺人都要服从安排。今年,梁丘云被安排到了日料餐厅。

陪歌迷吃完这顿饭已经是傍晚了。舷窗外的洋面上风平浪静,绚烂的橘色的云细细铺在海天之间的交界线上,夕阳在云后面,是一圈雪白的日轮。

梁丘云望着窗外。

“汤贞老师太劳累了……”那个医生说,“现在的身体状况甚至比去年巡演时候更差。他不是去法国了吗,怎么还把身体搞成这样。”

“我赛后想给他仔细检查一下身体,可他很不同意……”

梁丘云又想起,下午篮球馆里阿贞穿的长袖足球衣,还有跑动时对旁人的身体碰触有意无意的小心躲避……

梁丘云的手机在桌面上忽然响了。

丁导火急火燎的声音从手机讯号那段传来:“方曦和果然没给我们做任何首映的准备,23号‘华语电影风貌’排的是刘汶的《春永到》!”

梁丘云是丝毫不感到意外的,只有丁望中难以置信,还在愤怒地控诉:“……陈老板的人把《春永到》的观影手册都拿来给我看,时间场地安排和当初给《狼烟》的一模一样,一字未改!”

梁丘云早已经习惯了,习惯被方曦和当作猴子一样地耍。某种程度上,他其实早有预感。

恐怕到了23号当天,方曦和会随便找一个下属承担这份工作失误的责任,便可以把阿贞、梁丘云、丁望中……把这些人一年来的这么多努力再一次抹削掉。然后阿贞就会被带走了,彻底被带离中国。

饭后安排采访梁丘云的记者们来了,坐在蒲团上与梁丘云聊了几句,喝了几杯小酒,又走了。周围时不时有路过的歌迷粉丝与梁丘云打招呼,她们嘱托他,一定要照顾好阿贞。

七点半,影院开始播放亚星娱乐旗下艺人出演的经典影片,第一天便是汤贞那部摘得世界电影艺术桂冠的名作《丰年》。

歌迷粉丝多半都去了影院了。日料餐厅清冷无人,梁丘云坐在角落的蒲团上,听着手机信号里的人一字一句告诉他。

“我同情你的遭遇,梁丘先生,”那个人说,“其实我更加担心的是汤贞老师……他还年轻……”

日料餐厅的光被罩在灯笼里,梁丘云的脸藏进阴影。

“我们面临共同的敌人。与你见过面了的那位蔡先生,他的印尼公司眼下濒临破产,也是方老板的功劳,”那个人冷声道,“如果我们有办法,也许可以合力,找到一个突破口,”说到这里,他又问了,“方曦和身边的人,您是只接触过汤贞老师一个吗?”

经纪人魏萍“砰砰砰”敲门。“天天,”她叫道,“骆天天!开门!”

里面就是没动静。

魏萍拿出备用应急钥匙,插进锁孔把门打开了。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医院消毒水的气味。灯关着,窗帘也严密。魏萍的高跟鞋剁剁踩在地毯上,走进去。“天天?”

客厅里没有人,卧室的门虚掩着。魏萍心里又烦又急,把门推开。她早知道天天这个孩子麻烦,要不是刚出院不久,身上还有伤,魏萍怎么也不会同意他住单间。

卧室里面更黑,舷窗都被人用邮轮上的海报纸严严实实地贴死了。魏萍一进去就吓了一跳,只见黑漆漆的床上坐了个人,大半身体淹没在被窝里,只有上半身坐起来了。

天天的头发有蜷曲的弧度,遮掩在眼前。

“天天,”魏萍借着身后客厅里的光,把眼前这张脸看清楚了,她稍微闻了闻,总觉得这密封的卧室里有股什么怪味,“别人都在活动,在邮轮上玩,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骆天天把头抬高了一些,魏萍身后的光好刺眼,让他的眼睛眯起一条缝。

“我生病了。”骆天天说。

声音有点哑,又轻。

魏萍一听这话。“生病了,也不能自己躲起来,不给队友开门吧。”

“我不想看见他们。”骆天天如实说,语气轻飘飘的,没有一点避讳。

魏萍一愣。

“你不想看见他们,可你们现在还是一个组合,”魏萍道,声音已经有点不客气了,“你们要一起上台表演,他们来找你排练,这是你们的工作!”

骆天天抬起眼来,看魏萍的脸。

他可能知道魏萍顾忌着甘清,所以再如何生气,也并不能把他怎么样。

“……我真把你宠坏了,天天。”魏萍点了点头,道。

“萍姐这么多年带着你,培养你,队友们事事捧着你,关心你。就是为了让你翅膀硬了,就抛下自己的队友不要——”

“我生病了,”骆天天这时说,“你们关心我,就让我好好休息。”

“你休息得还不够吗?”魏萍反问他,魏萍的声音突然急切起来,“咱们可在医院住了快一个月了天天,一个月都没有工作过了!你还想工作吗?你还想要你自己的前途吗?一个月不演出不排练歌迷到哪里去看你,你知道外边想要压下你的男歌手有多少吗?”

骆天天嘴唇微微张开了,大概是魏萍声音太大了,他胸膛起伏得有点厉害。

练习生时代高强度训练磨练出来的身体底子,在这一年里已经虚弱得不成样子。

“我说了,我生病了。”骆天天用气声道。他眼前的头发太长了,他好像是刻意不梳理的,他什么也不想看到。

“你可已经病了一个月了,这么病下去有完吗?”魏萍问他,“你知不知道观众有多健忘,今天你不努力到明天歌迷就把你忘——”

“忘了就忘了吧。”骆天天说。

“你说什么?”魏萍问。

骆天天的眼睛隐藏在细密的头发里。“我说,忘了就忘了吧。”

魏萍反复盯着骆天天的脸看。

“‘忘了就忘了吧’?”魏萍重复道,“天天,你是有甘清给你撑腰了……所以你就把我,把萍姐,把你的队友,把这么多年培养你的公司,全抛下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