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丞和易雪松对视一眼。易雪松弯下腰,拿冰箱里的药瓶继续往脚腕上喷。罗丞说:“汤贞老师对后辈本来就喜欢开玩笑,子轲也比他小,叫声‘小周’有什么不对劲?”
“我是说周子轲不对劲,”肖扬严肃道,“你换别个人叫他一声‘小周’试试,看他搭不搭理你!”
钟圆圆再三对郭小莉确认,mattias 的新任队长真的是周子轲。
“那十周年精选辑怎么办?”钟圆圆问。
郭小莉告诉她,虽然亚星拥有梁丘云解约前所有作品的全部版权,但公司仍旧决定启用新的阵容发行这张专辑:“子轲会在录音师的帮助下把梁丘云的部分重新录过一遍。”
“周子轲答应了?录歌?”钟圆圆不肯相信。
郭小莉点头,把一张正式的 mattias 官方后援会会长证明交给了钟圆圆:“当然他也有可能中途反悔,所以你随时做好心理准备。”
钟圆圆站在路边巴士站里,看到亚星文化总店已经摆出了周子轲庆生专属的橱窗。钟圆圆左右想了想,给闫小光打了个电话。
“周子轲这两天就过生日了,”钟圆圆盯着店门口那些来来往往欢喜雀跃购买周子轲生日主题纪念品的年轻女性,“后援会应该搞个庆生活动,趁机吸纳一点会员。”
闫小光的声音从电话那端弱弱传过来:“庆生活动?”
“你不是成天写周子轲和汤贞的小说吗,”钟圆圆说,“写几篇给我用一下。”
闫小光惨惨地“啊?”了一声:“我、我写的都是那种、那种情节的小说啊!”
钟圆圆下了决定,不容置喙:“你先发过来看看!”
闫小光对着挂断了的手机发愁。她想了想,比起回家创作,还是先从兜里掏出十块钱。她踮起脚来朝身边的窗口里递进去:“十块钱彩票谢谢!”
*
温心想起她刚刚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因为艺考失败,又不想就这么回家,她给望女成凤的妈妈打电话,说她要去亚星娱乐了,就是汤贞所在的那个中国亚星娱乐公司:“我也要去当大明星了!”
后来妈妈不知从哪里听说,亚星娱乐根本不培养女明星。
“那你去人家那里做什么啊,”妈妈担心得要命,生怕傻女儿又叫大城市的人给骗了,“助理?就是当小保姆吗?”
温心站在一间崭新的办公室门前,盯着门上那块金属牌子一直看。
mattias 经纪人温心办公室
同事从身后过来,一搂温心的腰,一惊一乍道:“温心有自己的办公室啦!!”
温心眼眶发热,被她们吓了一跳。
郭小莉的秘书听说温心到公司来,也专程下楼来祝贺她:“温心,你怎么把头发烫了?”
温心摸了摸自己新烫的短发,在众人的包围下不好意思道:“好、好不好看啊?”
她们几人相互之间皱皱鼻子,脸上只笑。秘书贴在她耳边悄声道:“烫这么老气,你不会想学郭姐吧?”
“啊?”温心慌了,捂住自己的头发。
秘书说等下班了,带她去一家相熟的理发馆修理一下:“你待会儿还有工作要忙吗?”
温心也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工作要忙。来之前子轲刚刚给她打过电话。kaiser 即将赴日,临行前不少国内的工作都要提前录制,子轲被郭姐耳提面命,分身乏术,无法往康复中心去了。他让温心把汤贞每天的情况仔仔细细告诉他——按时吃药了没有,好好吃饭了没有,睡得怎么样,听不听医生的话,情绪有波动吗,身体有奇怪的疼痛吗。如果再有呕吐的情况出现,他让温心找曹大夫问吉叔要个厨子。
子轲还问她,汤贞知不知道 mattias 要重组的事了。
子轲的声音听起来很累,又急。他好像正在车上,从一个工作地点奔赴下一个。温心老老实实道:“郭姐……郭姐不让我们告诉他。”
周子轲,mattias 的新任队长,要求温心履行自己的经纪人义务,把合同变更的情况第一时间告知自己手下的艺人汤贞。
郭小莉,亚星娱乐副总,温心的顶头上司。她好像早就猜到周子轲会指使温心去做什么,她三令五申让温心闭上自己的嘴。
汤贞吃过了药,自己收小桌板。曹大夫来看望他。曹大夫说,经过这段时间在康复中心的疗养,汤贞的情况已经趋于稳定了:“也许很快你就可以出院了。”
汤贞有点不敢相信,他看身边的护士们,又看曹大夫,他是没太有心理准备的。“出院?”
曹大夫把口袋里一支笔给他。汤贞接过来,他拿了康复中心发给他的日记本,在自己膝头上摊开了。日记本用了半个多月,还像新的,每一页都干干净净,汤贞每天都告诉曹大夫,他确实没什么想法可写。
曹大夫劝诱他,哪怕只有几个字也好,写出来,闪过的一个念头,脑中一点回忆,只要想到了,都可以写下来:“这对你有好处。”
可汤贞还是写不出一个字。
他也许真的努力了,努力去想,去回忆,可脑海中宛如白茫茫大雪一片,一无所有,自然无从写起。又也许,他是在说谎,他胆小地不敢想,不敢回忆,精神世界于他来说就像一汪黑幽幽的泥沼,满是魔鬼伸张出的手,汤贞不敢跳进去。
汤贞在疗养院里住得久了,住得不知道日子。护士帮他翻,翻到了七月二十二日的那页。
汤贞手里握着笔,他本该对曹大夫说,他还是没什么想法可写的。
他垂着脖子,对着“七月二十二日”这几个字看了一阵。
然后他伸出手,小心捏住纸页,翻过去,下一页是“七月二十三日”。
郭小莉下午又带了囡囡过来。汤贞把自己亲手做的水果盒子给囡囡打开了。他抬起眼睛望郭小莉。“郭姐,我是不是快出院了?”
郭小莉扶着囡囡的肩膀,谨慎地看他。
汤贞犹豫了一会儿。“那出院以后,我会去哪里?”
郭小莉听他这样问,心里是涌上了一阵酸楚。
汤贞在害怕,郭小莉感觉得到。自从住进了疗养院,每一天对汤贞来说都是前路未卜。
“别怕,阿贞,你不用担心……”
郭小莉坐得离汤贞更近了些,她的手摸进汤贞耳边的长头发里。
“还是,让他自己来告诉你吧,”郭小莉狠了狠心,对汤贞道,“那小子,他自己敢做,不敢说!”
汤贞看她。
*
kaiser 全国后援会在各地展开了声势浩大的队长生日应援,她们行事风格一向激进、高调,恨不得宣传得全世界都知道她们的爸爸、哥哥、宝宝、男朋友要过生日了。奇奇早在二十一号就穿着防晒服戴着防晒帽在城里各地铁枢纽、公交车站之间来回奔波。她甚至都顾不上声讨经纪公司亚星娱乐,所有不开心的事统统留待子轲的生日过去了再说。
周子苑也忙着在家里张罗。她的弟弟子轲刚刚到家,在楼下坐着和年轻男人说了几句话,便自己悄无声息地上楼去了。
周子苑朝楼梯上方看了一眼,对年轻男人道:“你帮了子轲的忙,现在全家数你面子最大。”
年轻男人立刻谦虚了:“还是朱叔叔的面子大。”
吉叔接到叶师傅的来电。老裁缝在电话里吼,你家的小祖宗怎么还不和汤贞来试衣裳:“我等好几天啦!”
吉叔也往楼上瞅,犹豫道,这个,汤贞还没出院哪。
“住院也能试呀,”叶师傅轻轻抱怨,“怎么拖这么久啊?”
日暮黄昏时候,周家大宅里里外外尽是人在忙碌。厨房里苗婶挥舞炒勺,和几位大师傅一块儿焰火腾腾地忙活,刀刃在砧板上剁剁直响。朱塞来了,下了小汽车走进家门,徇着香味搓着手就想进厨房,让吉叔把他捉住了。
“人家汤贞还什么都不知道呢,“朱塞对吉叔偷偷地说小秘密,“您老就别催了,子轲正愁呢!”
周子轲坐在卧室的地板上,后背靠住了床。他先是这么坐着发了会儿呆,手心里握着一座小小的奥林匹斯山微缩雕塑,从他有记忆起,这东西就搁在他的床头灯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