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外面响起门铃声,然后有人敲门,是梁丘云的声音:“阿贞,在家吗?”
汤贞喝得那么醉。省略若干。可这会儿他听见梁丘云的声音,他出声了。
“小周,”他说,“你先回家。”
周子轲抬起汗湿的眼来,他转头看向卧室外亮着灯的玄关,梁丘云问了几句门,然后汤贞的手机在客厅响了,这多半是梁丘云打进来的。周子轲转过脸来,又看他面前的汤贞。
“你让我干什么?”他说。
客厅里的手机安静下来。
“阿贞,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开门。”梁丘云道。
“他来了,我就要走?”周子轲问汤贞。
汤贞眼巴巴地看着周子轲,他的嘴失落地张开,竟然说不出话。
梁丘云还在敲门,汤贞看向卧室门外,他好像开始慌了神了,他和周子轲说话的时候语气都像哀求。“你先走,”汤贞对周子轲说,声音发颤、急促,不知道他在害怕什么,“不要走这个门,走楼上的门,别让他看见你……”
周子轲心里一阵发笑,他定定盯着汤贞的脸。
汤贞被周子轲的表情弄得更加困惑了。
周子轲不知道汤贞对疼痛的耐受力有多高。对于汤贞这个人所能承受的极限,周子轲也从没摸到过边际。他不想走。周子轲不能适应汤贞和他“分手”了这件事。汤贞有一具甜蜜的,让周子轲愈加心有不甘,他问汤贞,那个要带你去他家的男人是谁。
汤贞声音被周子轲撞得断断续续,他皱眉道:“一个……朋友……”
周子轲说:“我问他叫什么名字。”
汤贞嘴巴张了张。
“你说啊。”
汤贞说不出来。
周子轲低着头,他额角下巴都是汗。他抹开汤贞脸颊上的长发,把汤贞的脸捧起来。他又问:“你不是说梁丘云从没来过这个家吗。”
汤贞睁着湿润的眼睛,愣愣看着他。
“他为什么这么晚来找你。”周子轲说。
汤贞还是说不出话。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周子轲仔细回想,也只有片段的回忆,他是被冲昏了头脑了。……他想起他又把那些问题问了一遍,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汤贞,梁丘云是怎么回事,《罗马在线》是怎么回事,你又是怎么回事。“你打算干什么,一句话不说,你想像上次那样再一声不吭地甩了我。”
他想要一个解释,但汤贞不给他。汤贞过去总说,小周,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一个人怎么可能永无止境地去满足另一个人,分明就是骗他。
汤贞茫茫睁着眼睛,发红的眼眶里有眼泪。汤贞声音已经哑了,还要说话,他要说的无非还是那些,让周子轲走楼上的门尽快离开,不要被梁丘云撞见了云云。到这个份上,他还在念叨这件事,他确实是在乎梁丘云,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别的话可对周子轲说了。周子轲说:“行了,够了。”
“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他对汤贞说。
汤贞望着周子轲,仍旧是那一副痴痴傻傻的模样。
周子轲记得他穿了外套从汤贞卧室里出来,太阳穴突突地撞。他巴不得一开门就看到梁丘云,就算梁丘云把他打死了,他也不会让梁丘云就这么轻易地过去。他已经一无所有,自然也没有什么理智了。
可门打开,外面走廊已经没有人了。梁丘云走了。
周子轲下到地库,他开车在城市的街道里转。他想上高速公路,可护城河路段封锁了,很多警察,一直堵车。周子轲的车停在路边,他在路灯底下抽烟。回到车里的时候,时间已逼近凌晨,周子轲慢慢倒车,他开始冷静了,他想回去看看汤贞。
汤贞的房门紧锁。周子轲反复试了自己的指纹,汤贞告诉过他,他是一级权限,他意识到这种情况只能是汤贞本人从里面反锁了门。他已经彻底进不去了。
往后的几天,周子轲给汤贞打电话,没有人接。他半夜跑去汤贞家里,发现那门还是反锁的,他无论如何都进不去。周子轲没办法,只好给温心打电话,温心告诉他,汤贞老师在家里睡觉:“他没有不看手机啊,他每天都回我的短信。我去了他家几次,门是锁了进不去呢,不过他说他在家里睡觉。他最近情况一直挺好的啊,应该没有事。我?我在医院照顾祁禄啊,祁禄住院了。没什么大事,他和路上和劫匪打架,受了伤。不敢告诉他爸爸妈妈,只好我去照顾他,”温心说完了,又纳闷道,“子轲你……怎么突然问起汤贞老师的事啊?你有事要找他吗?”
周子轲再一次见到汤贞,已经是电视上播出最新一期《罗马在线》的时候了。酒店的灯关着,周子轲坐在电视机前面的地毯上,屏幕的荧光照亮他的脸。他看到梁丘云握着话筒,同嘉宾侃侃而谈,他看到骆天天机灵地在一旁接话,吸引观众,说些笑话,他看到汤贞坐在一边,从头至尾听着,还跟着一起哈哈地笑。
周子轲瞧着汤贞的笑脸,他突然想,幸好那天他没被梁丘云看到。
汤贞看上去过得挺好。
金护士长还在值班时间,见周子轲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仿佛没有其他问题了,她便先行告辞。
周子轲在原地又坐了会儿,接待室里空调八成是坏了,否则不至于这么闷热。周子轲穿着件衬衫,都觉得呼吸压抑、困难。半晌他伸出双手来,低头慢慢按住自己的眼睛。
*
周子苑从昨晚上就想见安保公司的负责人,家族办公室一位秘书告诉她,子轲坐的直升机一落地,安保公司就去办公室开会了:“到现在还没汇报完,估计要到半夜。”
周子苑辗转难眠,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换衣服的时候她听到年轻男人在起居室沙发上念今天的早报标题,全是关于亚星娱乐海岛音乐节接连出事,部分艺人提前回国的新闻。周子苑一下楼撞见吉叔,吉叔告诉她,老爷子今儿也起了个大早:“正在吃早饭,你过去一块吃吧。”
周子苑拉住吉叔,说她想见安保公司的人:“吉叔你帮我安排一下。”
吉叔一听:“不巧啊,他们刚走!”
吉叔告诉周子苑,安保公司的负责人今早凌晨四点就上山来了,老爷子一起床就跟他们见了一面。吉叔当时也在场。“说了那个音乐节邮轮出事的事情,”吉叔说,“解释了一下,他们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把子轲送到护航船上,是因为——”
“子轲带他们帮亚星修了船?”周子苑问。
“——因为子轲要找一个人啊。”吉叔轻声慢语道。
安保公司的人还称,修船的事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子轲一直留在那条船上不走,太不安全。
怪不得,周子苑这下明白了。她前两天还觉得网上的报道不可思议,像她弟弟这样的人,平时对身边人不管不问,从不插手人家的闲事。对于家里指派的保镖、护航船等的都深恶痛绝,从没正视过。好端端的,子轲怎么会突然心血来潮去“拯救亚星”,做什么大好人。
周子苑试探着问:“子轲让他们找的人是谁?”
吉叔犹豫了一下:“说是……同公司的一个前辈。”
周子苑脱口而出:“真的?”
吉叔看周子苑这反应,他顿了顿:“他们也没有细讲,只说子轲当时心情不好,所以他们只管找,没有细问,找到人他们就撤了。”
“那昨天在海滩上又是怎么回事?”周子苑追问道。
吉叔说,昨天的事情安保公司一样不太清楚:“说是,子轲昨天一早就联系了他们,叫他们全天待命。他们当时猜测子轲可能有回国的打算,但白天过去了也没什么动静,是到了傍晚的时候,子轲才突然叫直升机过去的。”
年轻男人从楼上下来。周子苑问吉叔:“然后呢,直升机过去的时候,子轲和——”她一顿,“子轲当时情况怎么样?”
吉叔道:“哎哟,这个他们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