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的确有妖气,但,凡是妖物皆是全身向外散妖气,但她的妖气却是自腹中一点发出的。绕梁阁初见那回,我便觉得奇怪,多次试探,察觉她并无朏朏妖的习性。”
当时,他只怀疑她不是朏朏妖,并未想到她竟然是人。直到在九绵山,当她拼死救了自己,又用人咒杀了穷奇后,他才惊觉她也许是人。
如今,她又从困妖阵中逃走,更加证实了她不是妖。
“人怎么会有妖气?”狄尘百思不得其解。
虞太倾忽然问道:“狄尘,倘若有一个和你只有几面之缘的人处于险境,伱可会舍命救他?”
“舍命?”狄尘想了想,肃然摇头,“不会!和我又不熟,我为何要搭上命救他?”
虞太倾又问道:“你觉得,一个女子会不会去救一个不怎么相熟的男子?”
狄尘认真思忖了会儿:“这我如何知晓,我又不是小娘子。不过,我觉得男女都一样,那些小娘子们又不傻,为何不顾自身安危,去救一个不相熟的人。”
“那倘若就是救了呢?”虞太倾不依不饶地问。
狄尘为难了,想了想说道:“要么,是这个小娘子对这男人有情,要么,就是她对这男人有所图,再不然就是……”
狄尘伸手指了指脑袋:“这儿不正常。”
虞太倾沉默下来,垂眸看到地面上写着五个大字:一对狗男女。他目光一沉,伸足踩上去,蹭来蹭去,不动声色将地面上的字擦掉。
狄尘瞥了一眼虞太倾:“都监,莫非,有小娘子拼死救过你?”
虞太倾神色一僵:“不是我。我说的是别人的事。”
狄尘哦了声:“都监,朏朏妖……啊,那个扮成朏朏妖的人,此番逃了,怎不见你生气?绿头鸭还说,她临去前还将梦貘也给逮走了?你不是有话要问梦貘吗,这回只怕不行了。”
虞太倾略怔了下,不过一瞬,便又笑了。
晚风习习,一朵海棠自树上悄然坠落。
虞太倾伸手接住,望着掌心那一抹嫣红,缓缓攥住手,淡淡说道:“无碍,她还会回来的。”
灯光映在他的侧脸上,映得他眸中光影重重。
狄尘有些看不透虞太倾,但他向来算无遗策,他说的话,自然是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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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角回到府中时,夜色已深。她在林姑的念叨下,匆匆梳洗完毕,上床歇息。
一夜无梦。
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画角伸了个懒腰,忽觉左肩有些凉意。
她心中咯噔了一下,隐约记起虞太倾说过的话。
他说穷奇之所以为四大凶兽之一,不仅仅因为它凶悍,还因它凶戾之气甚重,若被它伤到,戾气入体,妖虽无碍,人却必死无疑。还说,只有他能救。
她昨夜里已将妖珠吐出,身上再无妖气,莫非已被戾气伤到?
画角慌忙褪下睡袍,露出左肩,扭头细细查看了一番。只见光洁的肩头上有一块青痕,轻轻一按,略有些疼痛。瞧上去与她平日里习武磕碰的青痕无异,并无大碍。
她用力甩了甩胳膊,再未感觉到凉意,怀疑方才是错觉,莫非是被虞太倾的话吓到了?
她心事重重梳洗罢,自去前厅用朝食。
林姑一大早起来便吩咐庖厨准备膳食,熬的软糯的粳米粥、麻油鸡蛋羹、白藕片、虾肉水晶饺……林林总总摆了一大桌。
她坐在一侧椅子上,一面看着画角用饭,一面开启了碎碎念:“你几年未回阑安,回来后便白日黑夜不着家,我晓得你有事要忙,可也要顾及身份。你如今与以往不同了,已是定了亲的人,总要顾及一下夫家那边的面子。哦,对了,你不在的这日,裴家三郎派人来下过帖子,说是约你到凤阳楼会面。”
画角对林姑的碎碎念向来左耳进右耳出,这会儿正夹了一个虾饺塞在口中吃得正香,忽然自林姑嘤嘤嗡嗡的话语中捕捉到“裴家三郎”四个字,她愣了一瞬,问道:“裴三郎,他怎么了?”
林姑轻叹一声:“约你会面。”
画角一时忘了咀嚼,两腮鼓鼓地愣住了。
裴如寄找她作甚?
“约的何时见面?”画角问道。
林姑将白藕片向她面前推了推:“今儿午后。你也吃些菜。”
画角咽下虾饺,夹了片白藕问:“林姑,你先前不是说过,我和他如今只是定亲,还应当保持礼仪,万不可私会。这我不能和他见面吧。”
林姑笑道:“你们约在人来人往的凤阳楼,只要不两人单独待在室内,倒也没什么。你带上雪袖,去见一见他也好。你们此番结亲,是因着父母之命,提前相看一下,也是好事。”
画角眼波流转,说道:“晓得了,我先出去办点事,晌午前定赶回来去赴约。”
画角说完,把碗一推,径自去了,林姑喊都喊不住。她向崔府递了帖子,说自己是姜画角,求见崔兰姝一面。
在崔府门前候了好久,方得了回话,崔兰姝病了,这两日不见客。
===第61章 将军本色===
一个娇弱的闺阁女子,被妖物劫到山中,好不容易得救又被下了烈狱,连番惊吓,身子抱恙实属正常。
画角有些担忧,但总不好翻墙入崔府,只得怏怏回去了。
晌午过后,林姑惦记着她和裴如寄会面之事,早早带着雪袖过来,说要为她好生妆扮。
画角迷迷糊糊坐在床榻上,看着雪袖打开衣柜,将各色襦衫长裙、半臂披帛铺在床榻上。
林姑挑了一件粉色襦裙、秋香色半臂在画角身上比了比,摇摇头:“这件颜色太俗气。”
雪袖挑了件茜色织锦裙,林姑再次摇头:“这件样式老旧,上身会让人笑话我们小娘子没银钱置新衣。”
林姑的手在衣衫间翻来翻去,最终挑了件素色撒裙,月色为底,领口和袖口处以绯色丝线镶边,裙摆上也绣了海棠,看上去清雅而不失繁丽。
“你这几日好生在府中待着,我好请裁衣匠来给你量体裁衣,多做几身时新的衣衫。这些衣裙都过时了,倘若你想去什么宴、诗宴,都没得衣衫上身。”林姑说着,将素色撒裙给她穿上,左瞧右看,勉为其难地点头,“勉强过得去,就这件吧。”
画角轻叹:“什么宴、诗宴,又不会有人邀我。”
林姑白她一眼,命雪袖打开妆奁,给她绾发:“怎么就没有了,郞主生前是中书令,伱可是他的独女。”
收拾妥当,林姑后退几步,遥遥打量着画角,见她因着这几日没歇好,面色有些苍白。林姑摇摇头,亲自给画角敷了一层淡淡的胭脂,又从妆奁里取出一支海棠步摇簪在她的发髻上。
画角伸手扶了扶发髻,有些不自在:“林姑,我又不是去相亲……”
“不是相亲是什么?”林姑截住她的话头,“你们虽说定了亲,但从未见过面,裴三郎此番约你见面,你以为不是为了相看你?”
画角想说:其实我们已经见过面了,还是在烟之地,我还踹了裴如寄一脚,把他胸前的护心镜都踹裂了。
但想了想最终没说,她怕林姑当场晕过去。
她如今就是打扮成天仙,裴如寄也会当场拒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