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角点了点头,让郑恒去了。
她站在廊下,日光透过葡萄架映照下来,在她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人被活死人咬了后,因为中了尸毒,身体开始僵化后,因为失了神志,只会说一些简单的话,且语气很慢,行动也极其迟缓。
这个人说话慢,但行动却迅疾。
画角怀疑他有可能是麖妖。
她用符纸传信给章回和天枢司的楚宪,让他们暗中在阑安城搜寻一名身着灰布襕袍,说话迟缓但行动迅疾的年轻男子。
这一日,画角没有去天枢司,留在府中守着林姑。
到了夜里,画角以换药为由,将缠缚伤口的布条拆开,看到伤口周围依然发青,但因着伤药的作用,伤口已经开始愈合。她略放了心,想着自己或许是想错了。
夜里,画角刚歇下没多久,便听得隔壁房中传来“咣当、咣当”的砸门声,还伴随着凄惶怪异的嘶吼声。
林姑便宿在隔壁房中,以防万一,画角睡前在她的房门上下了封门咒,没有画角解咒,屋中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
雪袖也被惊醒,衣衫不整地奔进画角屋中,喊道:“小娘子,林姑……林姑……发疯了。”
画角的心乍然沉了下去。
她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画角吩咐雪袖带着后院的婢女尽快躲到前院,她施法打开了房门。
林姑已彻底变了模样,脸色青白,双目无光,她似乎闻到了新鲜血液的味道,直愣愣地看向画角。因着腿上的伤口,她走路一瘸一拐,迈着怪异的步子,向画角扑了过来。
画角心中一阵剧痛。
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林姑对她而言,已是阿娘一样的存在。
她怎么也没料到,林姑有一日会成为活死人。
眼看着林姑扑至近前,画角闪身避过,眼睁睁看着林姑扑倒在一旁的桌面上。
她蓦然回首,呲着牙再次朝画角扑了过来。
画角抬手捏诀,掌中逸出冰蓝色的光芒,将林姑整个人罩在光焰中。
片刻后,林姑好似泄了气一般,整个人瘫软在地,虽然不再发疯,人却是呆呆愣愣的。
画角心中一阵茫然,觉得分外无能为力。
不单是林姑,还有天枢司关押的那么多活死人,她眼睁睁看着他们僵化,却一点法子也没有。
翌日一早,林姑又发了一次疯。
画角只得亲自将林姑押送到了天枢司的牢中。
楚宪和章回寻了一日一夜,并未寻到画角所说的那人,也没有在阑安发现妖气。
倒是雷言带来了好消息,说是王御听闻阑安城的活死人之乱,命人特意从鹤羽山带来了解救之法。
据王御说,麖妖生活在尸山,因以尸体为食,又常年饮用尸水,久而久之,身体内积累了大量的尸毒,但麖妖却并未因尸毒而亡,乃是因为尸山上的苍玉可以解毒。
麖妖每年都会吃一块苍玉。它们吃了的苍玉会挂在肠壁上,因此,苍玉就像树的年轮一样,也可以判断麖妖的年岁。
也就是说,麖妖的身体内,自带着可以解活死人僵化之毒的解药,那就是苍玉。
===第240章 集体大婚===
可是,虽然知晓了苍玉可解尸毒,但想要拿到苍玉,却并非易事。
因为苍玉是尸山特产,只存在于尸山上和绕山而过的洛水中。若想得到苍玉,需去尸山。但尸山却在云墟中,纵然有人通过天门去了云墟,寻到了尸山,还要击败尸山上的麖妖们,若是不留神中了尸毒,也许不等你拿到苍玉,自己先变成了活死人。
雷言背着手在屋内转了几圈,有些焦躁地说道:“就算知道苍玉能救那些僵化的人,可是拿不到苍玉,又有何用?”
那日在西市中,那么多僵化的活死人中,有几位是朝中官员的儿女,其中一个还是卢丞相府中的二郎君。这几日,卢丞相撺掇着一众官员天天上奏折,请求皇帝督促天枢司尽快将关押的活死人医好放出来。
雷言没有法子,只好传信给鹤羽山的王御。如今,虽然寻到了法子,却依然无法救活那些人。
“卢丞相这些人,就不能等一等,每日里上奏折也不嫌累?”陈英在一旁帮腔道。
画角安静地坐在一侧的椅子上,但一颗心却好似油煎般难受。
她很能理解卢丞相他们的心情,自己的亲人变成活死人关在牢中,谁能沉得住气。
画角瞥了雷言一眼,说道:“我们去不了云墟,唯有从麖妖身上下手了。既然他吃下的苍玉都挂在肠壁上,我们抓住他取出来便好。”
雷言闻言,紧绷的神色终于缓和下来。
细雨绵绵,打湿了廊下的芭蕉叶,阔大的叶子在风中轻颤。
雪袖一面为画角挽发,一面嘀咕着礼部可真会挑日子。
今年初刚回来时,正是海棠盛开之时,满院影摇曳。林姑坐在廊下教她制香,嘴里闲不住,对她碎碎念个不停。而今秋风瑟瑟,吹得满树黄叶飘落,而林姑却不在身边。
画角扶了扶刚挽好的高髻,从妆奁中挑出一枚硕大的金步摇簪在了发髻上,又挑了几根别致的长钗插在旁侧,最后将琵琶发簪插在中间。
裴府来接亲了,画角站起身,穿好嫁衣,提起裙摆,款步向外而去。
最重要的是,探听张潜偷听到的关于阵眼的事情,她隐约觉得,此事,恐怕事关重大。
院内一阵脚步声传来,画角抬眼看去,见是韩叔缓步走了进来。
韩叔吃惊地看向画角:“阿角,你不是不愿意吗?”
雪袖递了一柄油纸伞,画角撑开伞,淡红色的伞面上,绘着数朵嫣红色的虞美人。
画角轻叹一声站起身来,说道:“姑且先从坟墓寻起吧,若是还寻不到,再想其他的法子。”
礼部似乎也没料到今日会有雨,匆忙间只来得及备了十几顶大伞,供观礼的皇亲国戚和行礼的新人遮雨。
透过海棠枝桠的空隙看天,天空阴霾得好似随时会下雨。
雪袖忍不住在心中嘀咕,小娘子这哪里是去嫁人,分明是去战场。虽然穿着嫁衣,人却不像新娘。
韩叔是林姑的夫君,常年掌管着府中外面的铺子和田地,很少回府。
她正值韶龄,原本就容貌绝丽,盛装打扮后,更衬得肌肤莹然如雪,眉眼瑰艳动人,只是,眼波流转间,却透着一丝狠绝。
画角撑伞从垂门走了出去,在雪袖的搀扶下,上了裴府接亲的喜轿。
果然,天枢司和伴月盟的伏妖师在整个大晋四处搜寻,依然没有找到麖妖的踪迹。
既然是以集体婚事冲喜,因此,大婚之礼乃是一起举行。
“好主意!擒拿一只麖妖总比到云墟的尸山容易得多。不过,我们的伏妖师搜寻了这几日,一点麖妖的踪迹都没有搜寻到,又到哪里去捉拿?”
阑安城但凡有重大节日,譬如上元节观灯、春节舞狮,皆在此举行。
韩叔面色憔悴,满眼哀恸之色,摇了摇头:“阿角,怎么能是你的错,是妖物的错。”
日子很快到了初五,初六便是皇帝命礼部为阑安城适龄男女所办的大婚之日。
她应了裴如寄的亲事后,裴府很快便将所需物品皆送了过来,凤冠霞帔,据说都是礼部统一购置的,每一对新婚夫妇皆是一样的。
她不晓得那些囚在天枢司的活死人还能再撑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