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角稍作权衡,对裴如寄说道:“裴三哥,我不能总麻烦伱,你也辛苦一日了,便先行回府去吧。”
裴如寄晓得画角是在故意撇清和他的关系,心中有些郁闷。
他正欲说什么,忽觉得自己肩头处曼陀罗印记一热。
裴如寄心中一窒,强颜欢笑,点点头说道:“也好,那我便先回去了。”
虞太倾、雷言将凤阳楼的案件自郑贤手中再次收回。虽说妖物是比翼鸟观讳,但背后的人还未查明,暂不能结案。
雷言自去忙活,虞太倾和郑贤寒暄了几句,便问道:“郑寺丞,听闻你叔父在世时,对你十分照拂。”
郑贤的父亲郑山只世袭了爵位,在官场上却毫无建树。郑贤也多亏叔父郑原的举荐,方始进了大理寺任职。此时听虞太倾问起,忙应了声是。
虞太倾眉头蹙了起来:“前些日子,京中流传的关于郑敏琴技不如姜娘子,琴绝原该是姜小娘子应得,这话你可是听说过。”
郑贤闻言一愣,说道:“听说过。”
“那些话是从郑府的仆人口中传出去的,至于为何,又意味着什么,你应当晓得吧?”虞太倾唇角浮起一抹冷笑。
郑贤面色微变,不可思议地挑起了眉。
关于画角琴技比郑敏好这些话,这几日他的确听说过,不过,在他心中,这是实情。
他以往见多了两个妹妹抚琴比试,多数都是画角取胜,是以也未曾多想,也有些担心画角的安危。
这时,乍然听闻这些话是从自己府中传出去的,一时有些震惊。
“虞都监此话可是当真?”
虞太倾点了点头。他暗中派人调查了郑贤的为人,倒是正直端方,这一点与其叔父很像。
“不管此事你是否知情,姜娘子无父无母,你们不该如此欺凌她一个弱女子吧!”虞太倾冷声说道。
郑贤霍地站起身来,朝着虞太倾施礼说道:“都监说的是。恕我还有事,这便告辞了。”
画角并不知虞太倾和郑贤两人说了什么,只见郑贤出来后,神色不虞,一路上也沉默不言。
待到将她送到府门前时,歉疚地说了句对不住,又道:“二妹,我瞧着虞太倾对你还不错。”
画角一时有些茫然,也不晓得郑贤从哪里瞧出来虞太倾待她不错的。
夜。
天空一轮满月,将溶溶的月色洒向山中。
一处山体斑驳的石崖高耸着,好似被风雨侵蚀了几千年。
崖下的谷中,夜开的在月色浸润下,更显婉约艳美。
一道白光闪过,崖上忽然现出一道人影,锦衣华服,发冠簪珠镶金。
他朝着山崖下的虚空俯首跪拜,说道:“主上,萧家的事,快要败露了,可是要属下阻止?”
过了一会儿,山谷中响起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不必!阑安城越乱越合吾意。”
锦衣人又道:“属下没想到蛤蜊妖会被擒拿,云墟的秘密也许天枢司已经晓得了。”
“无妨,就算知道了,谅他们也寻不到。”阴寒冷冽的声音顿了一下,忽然问道,“天枢司的虞太倾,你可有查到他的来历?”
锦衣人说道:“他是南诏国的小王子,只是一介普通人,连术法都不会,每次出手都由护卫代劳,又何惧哉?”
话音方落,伴随着低低的冷哼声,一阵罡风刮了过来,锦衣人的脸上仿若挨了一耳光,唇角霎时淌出血来。
他连血也不敢擦,慌忙跪地求饶:“主上,属下知错了,回去后,便即刻着人调查他的来历。”
“上回梦貘便说虞太倾不足为虑,可最后的下场是什么?你又不是不晓得。”阴恻恻的声音说道,“你瞧见前面那座山头了吗?雷言还没有削山劈海的能耐,那些人中,唯一有可能的就是虞太倾?”
锦衣人连连道是。
听得虚空中的声音似是距自己越来越近,看了眼天边满月,说道:“主上,今日是十五,过不了几日,主上便能自谷中出去了,属下提前恭贺主上。”
锦衣人这句话说到了点子上,虚空中的妖似乎很受用,高兴地大笑起来。
“你说的甚是,哈哈哈……”笑声忽高忽低,一会儿似在天边,一会儿似又在锦衣人身周缭绕。
伴随着大笑声,山崖上忽然有一片片的绿色株蔓延开来,那是曼陀罗,叶片丛生,很快生出朵朵苞,转瞬间怒放。
或洁白如玉,或嫣红似血,或金光闪闪,或紫郁冶艳,在夜色中铺洒着绚丽和婀娜。
整座山崖霎时成了一片海。
夜色下的山中,充斥着浓郁的香。
蓦然,大笑声顿了下,声音变得嘶哑阴沉起来。
“主上,怎么了?”锦衣人诚惶诚恐地问道。
一阵罡风再次袭来,啪地一下,将锦衣人打得摔倒在地。
“咳……咳……”虚空中,声音断断续续说道,“不妙!”
===第119章 附身===
开得正艳的曼陀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去,好似忽然失去了所有灵气。
一瞬绽放,一瞬委顿。
“主上……”锦衣人高声喊道,空寂无人的山谷中,除了他的回音再也没有人答话。
与此同时,光禄大夫裴府的后院中,一院子的曼陀罗,有的已凋零,有的还是苞,在这一瞬,却忽然尽数盛放。
屋内烛火高燃,裴夫人凝立在桌前,双手持香,与眉头齐平,口中念念有词:“树仙在上,吾子不慎弃了易骨丸,不知者不怪,还望树仙莫要怪罪,望能再赐仙丸,信妇改日再去取。”
裴如寄一脸沉郁地坐在一旁,问裴夫人:“阿娘,我在问你话,你怎地开始焚香祷告了?”
裴夫人祷告完毕,合掌拜了三拜,回身恼怒地说道:“我是在求树仙宽恕你的罪行,伱可晓得易骨丸一丸难求。你说,你为何把药丸随意弃了,明明只需再吃四颗丸药便好,你却不听为娘的话。”
裴如寄抬手将身上衣衫的领口松了松,露出左肩头上的曼陀罗印记,问裴夫人:“娘,你倒是说说,为何我用了易骨丸,身上会出现这样的印记,今日还莫名其妙忽然发烫,树仙可是与你说起过,这是为何?”
裴夫人的目光凝在裴如寄肩头的印记上,先是一愣,随即欣喜地说道:“这……这莫非便是树仙说起过的圣印?”
裴夫人上前抚了抚裴如寄肩头上的印记,摇了摇头:“不对,我记得树仙说过,圣印是金色的,怎地你这是黑色的,如寄,都怪你没把药丸用完。”
“圣印?树仙可是与你说起过,有了金色圣印会如何?”裴如寄扭头瞥了一眼黑乎乎宛若胎记一般的曼陀罗印记,心头莫名有些烦躁。
裴夫人目光闪了闪,想了想说道:“阿娘记得,树仙说你身子骨太弱,药丸需用到弱冠之年,这样就能完成易骨,让你成为……成为修行人口中根骨清奇的修行奇才。”
裴如寄盯着阿娘闪烁不定的目光,便晓得她说的并非实情。
他拉好衣衫,遮住了肩头的印记,沉吟了片刻,忽然问道:“阿娘,我前两日专门去问过父亲,他说我自出生起身子骨就极好,自小无病无灾。你让我用药,不是因我体弱吧,而是,为了你这张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