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婚礼是最没有意思的事,再伟大的情感拿到公众面前去展览, 都不免失之庸俗。新人在上面感动得死去活来,客人只关心鹅肝正不正宗。花心思请了一帮人,结果人家对你的情感丝毫不关心,那有什么意思。”
杜二小姐偏要同他吵嘴;“说得这么热闹,不会是别人没请你吧。”
“请了我, 我也不去。”
“你这就是吃不到嫌葡萄酸了。”
“明知道是酸葡萄,为什么非要尝一尝?”
“不会是你也把人家的新娘也列入到可妻的范畴吧, 没得手,恼羞成怒了?”
“我不愿意说任何一位女士的不是, 哪怕她是顾老七的新娘,但我可以说, 我对她过去现在未来没有一丝兴趣。”
杜加林对顾家颇为好奇, “看来你对顾少爷很不满?”
“道不同不相为谋。不过顾家的小姐们都不错, 尤其是六小姐。”
杜二小姐此时听欧阳夸赞别的女人, 不免吃味道,“不知道这位顾六小姐在不在你可妻的范围里?”
“你想多了,我们通通不在对方的择偶范围里。她是brahms的忠实拥趸,连感情都以他为榜样。”
“你喜欢wagner?”
“那是顾老七的偶像,他那抑制不住的激情实在可怖。这世上不是非此即彼,不是反对brahms的都喜欢wagner。狂纵固然不好,可太克制了也不利于人类的幸福。以他为榜样,她恐怕到老依然还是密斯顾。”
傅与乔很严肃地制止了欧阳。
杜加林想欧阳的担心纯属多余,明年顾小姐就要大婚了,不仅如此,她还会有孩子。
“念之,在英国念书的时候和顾六小姐很熟吧。”
“他算她为数不多欣赏的男人了。”他看了傅与乔一眼,然后说,“好,我保持沉默,否则以后傅家的门要永远对我紧闭着了。”
晚上十点钟的时候,杜加林敲开了书房的门,“我能和你谈一谈么?”
她走到留声机旁,高脚桌上放着许多黑胶唱片,大多是巴赫和勃拉姆斯,杜加林取了一张勃拉姆斯的摇篮曲放了。
“你也喜欢勃拉姆斯吗?”
“怎么想起问这个?”
勃拉姆斯和克拉拉的故事,杜加林在中学音乐鉴赏课上已经听了无数遍。两个在艺术和精神上有着共同理解的人互相守望,却从没有真正的在一起。音乐老师每次提起就眼泛泪光,爱情的美在于克制,那位老师年过四十,已婚有娃。她说勃拉姆斯的情书但凡寄出过一封,她就不会如此感动。除此之外,她还有一句名言,“傻子才会和她爱的人结婚。”好像勃拉姆斯一生不婚就为了成全她看戏的眼泪似的,明明是不得已却成了她嘴里的故意为之。
这位老师和杜加林相看两厌,所以她的音乐课分数也很难为情,她不喜欢她,连带厌恶她所主张的一切。
“如果我告诉顾小姐我们结婚这些年名存实不至,你说她会不会很感动?”
“你的头疼还没好么?”
“或许顾小姐早就知道了。我就是你们伟大爱情的道具吧,来全方位多角度来证明你们感情的纯洁和无法破坏。两个相爱的结婚了,是不是很乏味?傻子才会和自己所爱的人结婚?”
“你想象力太丰富了!”
“那你告诉我,我要怎么才能相信你对一个名存实不至的感情甘之如饴!”杜加林按一按太阳穴,“我不愿陪你演戏了,我没有那个艺术才华。请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
“不早了,你该去休息了。”
“我现在非常清醒。我们分开吧”
“如果我不愿意呢?”
“傅少爷,我希望我们能体面地分开,我想你是个体面的人。”
“不然呢?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几个打离婚官司的律师。”
傅与乔扯了张椅子坐下,两条腿叠放着,他从桌上的银盒子里拿出一支烟,把火柴盒递给杜加林。
她想,自己这时再给他点烟,也太贱了。
见她不接,他很自然地从火柴盒里拿出火柴点燃了,他缓缓吐出烟雾,“这件事你同岳父母商量了么?”
“现在不是讲求婚姻自主了吗?”
“虽然离婚是个人自由,但你也知道现在的环境对此并不宽容。二妹已经到了适婚年龄,家中的弟妹也都快成年。你如果一意孤行的话,恐怕会影响他们的婚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