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让这种人选择放弃,莫过于让她轻易地得到。
以毒攻毒,可能解了毒,也可能毒上加毒。傅与乔不让她与陆家人联系,说她不是他们的对手,倒不是看不起她,很有可能是事实。可是她现下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
她拿起电话,先是找接线员查了陆公馆的号码,然后又拨了过去。一个中年妇人接的电话,听声音,应该是陆小姐的母亲。杜加林说自己找陆二小姐,过了不久,听筒里换了一个年轻的女声,杜加林自报家门,说是傅与乔的妻子,对方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接着提议今天能不能见一面,地点由陆小姐定,对方停顿了好久说了一声好。最后两人商定下午四点钟在南京西路的法餐厅见面。
然后杜加林又给法餐厅打电话订桌子,确认了时间和位置。等这一切安排好后,她就上了二楼去换衣服,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一件过时的旗袍。宽袍大袖,元宝领把整个脖子裹起来,绛紫色绣花的袍子滚了黑色阔条韭菜边,下面是一条同色系长绸裤。换完衣服,又让小翠给输了一个圆髻,特意抹了一层发油,非常光溜,苍蝇走在上面势必得摔死。杜加林没擦唇膏,特意抹了一层红胭脂。
她在穿衣镜前来回踱了几步,问小翠她这身衣服怎么样。
小翠踌躇了好一会儿,才说,少奶今天为何穿得如此老式。
这身装扮至少比实际年龄大了五岁,杜加林对小翠的回答颇为满意,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换完衣服,杜加林又叫小翠将新近送来的燕窝用黑色壳子包好,这燕窝是她每月的配给,还不曾动过。
等到快三点的时候,杜加林手拿着一个黑色盒子出了傅公馆,她没用府里的车子,而是叫了辆黄包车。临走前她嘱咐小翠,如果少爷回来问起她,就说她去报馆了。
到餐厅门口的时候,杜加林看了眼手里的怀表,还差一刻钟四点。付了钱下了车,她摸了摸头发,确认很平整后,便走进了餐厅。
来餐厅的人大都穿的洋装,她这身与整个餐厅格格不入,在服务生的带领下,她来到了自己订的桌子,服务员为她拉开椅子请她坐下,不一会儿就送来了橙汁。
餐厅的自鸣钟响到六点的时候,一位穿着时髦的女郎走了进来,她穿的是时下巴黎最流行的夏装,露出大半个牛奶色的膀子,头发是绞链式的短烫发,脚下蹬着一双八公分的细高跟。她那过于明显的束腰和高跟鞋一点不像是有孕之人的装束。
这身打扮很符合杜加林对陆小姐的想象,她隐约觉得今天这事儿已然成了五分。陆小姐倒是对她很惊讶,杜加林的这身装束与餐厅实在是太不协调了,一点也不像个上海的时髦太太。
见陆小姐过来,她起来欠了个身,然后伸出手去要和陆小姐握手,是个很热情的样子。她这西洋的打招呼方式和身上这身衣服并不搭调,陆小姐伸出手来轻轻地同她拉了拉,然后踌躇着坐下了。杜加林抬头望向陆小姐,第一时间领会到了陆小姐眼神所传达出的意思。她大概不会想到傅与乔家里有这样的一位妻子,而傅与乔竟然为了这样一棵树而舍去了整片森林。
服务生上完橙汁就离开了,杜加林给了服务生一笔一块的小账,说点餐的时候再叫他。
陆小姐坐在她面前,并不说话,想来是不知道要怎么称呼她,而又不愿意称呼其为傅太太。
杜加林一开口便问她多大年纪,陆小姐说自己是西历一千九百零三年生人。杜加林说那我虚长你一岁,我就叫你妹妹吧,你也可以称呼我为姐姐。
陆小姐深受西方的平等教育,对这种姐姐妹妹的称呼颇不以为然。对于这位傅少奶奶,她之前也多少有些了解,不过是一个只有中学程度的小女人罢了。按理说,这种女人,像傅与乔那种受过西式教育的男人应该是很不屑的,可他竟为了她抵挡了那么多的追求,想来这人还是颇有些手段的。
这女人打电话找她来商谈,无非是让她打胎离傅与乔远一点。开始是哀求,到后来一不答应就会变成撒泼,她父亲的姨奶奶们就是这种样子,这位傅太太也不会例外。
她当然不能答应。她好不容易攥到他的软肋,自然是不能撒手的。她必须征服他,否则她的自尊心将一天天地消减下去,为了这个,哪怕牺牲再多她也要嫁给他。
陆小姐并不是一开始就无法自拔地爱上了傅与乔。
早在没有见到傅与乔之前,陆小姐就听过他的名字。在欧洲留学圈,傅少爷是颇有些名气的,凡是在经济上遇到困难的留学生,只要给傅与乔去信说明自己的难处便会得到一笔资助,连欠条也不用打。他父亲是个银行家,自己在学业之余也通过股票生意很是赚了一些钱,在钱上素来是极大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