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呢,快点儿给我,我还着急走呢!”
“你夫人受了教育以后去社会上谋求职业,也是为小家庭创收,对你也有好处。你何必拦着她呢?”
“一个女的,到社会上抛头露面有什么好处!”
“先不说这个,她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你这是要教训我!你再说废话,我不光打她,我还打你!”
那男人没打成别人,倒被自己的老婆用一只玻璃花**给砸得人事不省。
三个月后,那可怜女人和她的倒霉丈夫到底离了婚。混人吃软不吃硬,杜加林开始同他讲道理他不听,到后来找人揍了他一顿之后却老老实实离婚了。这三个月的时间里,这女人都住在杜加林的房子里,后来《商报》缺一名打字员,顾小姐把她介绍去了,过了些日子她便搬走了。
顾小姐认为此事有典型意义值得在报上写上一笔,而杜加林作为主要人物自然得出现。
“你可别写我,否则外人认为我和她的离婚理由一样,岂不坏了念之的声誉?”
密斯顾终于忍不住好奇问道,“那你为什么同他离婚?”
“她离婚是因为他太坏,可和一个太拔萃的人结婚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是因为他在外面面临的诱惑太多?”
“也并非这样,他有的太多了,我实在不能给他带来什么……其实付出的一方会更快乐些。”顾小姐在此时同她达成了理解。密斯顾之所以没对她这位兄长兼老师产生男女之情,在于她认为他不缺乏女人的爱。爱上一个人人都爱的人,这爱太轻易了,因为轻易便显得廉价。她要爱的人,没有她的爱,生活便会一片黯淡。物有所值,爱也要有所值。
顾小姐的爱情是侠女的爱情,有一种劫富济贫的豪爽。不过她误会了杜加林,后者还远未达到她的境界。
她帮人离婚这件事,工读的女学生们自然是支持的,女人尤其是处于贫困境地的年轻女人对同类抱有强烈的同情心,但看在他们家人和丈夫眼里,却完全不是这样一回事。
杜加林有天上课,发现课堂上少了好几个人。剩下的人里也有人受到了家人的威胁,说要还是这位杜老师讲课的话,她们以后就不要来了。
她这才知道,她在许多人眼里已经变成了一个教唆犯,一个离婚女人自暴自弃,自己不幸也见不得别人幸福,誓要教唆别人离婚。
有这样一个坏榜样在,自然不能让自己妻女来上课。
她虽然犯愁,却不能苦着脸去参加人家的喜事。欧阳家的儿子办满月酒,杜加林抱了一个瓦楞纸箱去,里面盛了许多她搜罗来的小玩意儿,一套草编的花鸟鱼虫、万花筒、纸翻花、布老虎、陀螺、橡皮球、猴子面具、口哨、竹蜻蜓、纸风车、瓜皮球、响铃、积木、六面画,因为是兔年,羊皮拨浪鼓上的绘面是一对兔子。
小孩子认了傅与乔做干爹,干爹送了小孩子一块和田玉的长命锁。
他送她回家,她坐在驾驶位的后面。
“我没想到你这么喜欢男孩子。”
“不管男女,小孩儿都是可爱的。”
“那将来一样生一个好了。”还没等她反应,他又接着说道,“当然你想生几个都好,可是你想要多生的话,恐怕就要抓紧了。”
“你在说笑罢?”
“我很有讲笑话的天赋吗?”
“你不用因为同情我做这些,真的不用。”杜加林想他肯定知道了职校的事,她最大的错误竟是一个离异女人的身份。
“原来在你眼里,我竟是这样的无私。你太高估我了!我是一个自私的人,如果我选择同你在一起,不是因为你需要我,而是因为我需要你。”
“……”
“你这样欲擒故纵,非逼着我列举你的好处,有意思吗?”
“感谢你看得起我的智商,你也太高估我了。”虽然这话并不幽默,她还是努力挤出了一个笑。
“非得让我说出我离了你就会死,你才会说愿意吗?可你知道,这世界谁离了谁都不会死,那些动不动要死的情种,今天为了这个人寻死,如果死不了的话过几年可能又因为另一个人感到生命虚无。”
杜加林想肯定是顾小姐对他说了什么,她急忙辩解道,“你知道我没这个意思……”
她一直低头沉默,沉默的时间太长,他已经偏离了原定的方向,把车开到了郊外。
这时天已经黑了,车在郊野停着,“如果你不愿意的话,那就在此地下车吧。从这儿到你的住处,走回去,大概要七八个小时。我见到了你的决心,也自然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