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轮驱厄,玄金色的光笼罩下来,形成结界,照耀护持整片戈壁,唯独将连宋所在的彩石河排除在外。
明明为迷雾所挡,连青年的身影都无法辨清,更无法推测他要做什么,成玉心中的不祥之感却愈演愈烈,总觉有什么她极不愿看到的事将要发生。她一把推开相拦的天步,跌跌撞撞向前奔去,接近河堤之时,被河畔矗立的玄金光幕挡住。
国师和天步追随而至,握住成玉拼命捶打光幕的手臂,欲将她拖抱回去,少女却挣扎得厉害。国师无奈,觑见成玉已然青紫的手背,为防她继续伤害自己,干脆化出丈长的光绫将她缠缚住。少女无法相抗,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一双泪眼望向二人,口中发出无望的悲鸣:“阻止他,无论他要做什么,求你们帮我阻止他……”
国师同天步对视了一眼,国师凝眉不语,天步缓缓摇头:“我们也不知殿下要做什么,但这光幕乃是镇厄渊的衍生,谁也无法穿透它,所以,谁也无法阻止殿下。”
在天步凝重的语声之中,怒风将雪雾吹得破碎,视野清晰起来,他们终于能够看清长河中央青年的身影。
白衣的水神昂立于天地之间,双手结转金轮印,银光自印中而生,直达天顶,天顶的双鹿金轮轰然而动,旋转之间增大数倍,似日轮悬于天际。青年解印,蓦地振袖,金轮发出一声嗡鸣,玄金的光芒瞬间充斥天地。光芒所达之处,便是结界守护之地。玄光延至天际,似将除了彩石河的整个人间都护持在内了,广阔浩瀚,无可比拟。
青年看了一眼面前之景,伸出右手,银色的长枪现于掌心,正是那以北海寒铁所锻铸的戟越枪。神兵现世,风雷大作,青年平举长枪,单手结印,将印中所蓄之力尽数灌入枪身。银枪饮足了仙力,发出一声震彻云霄的啸鸣。
青年控住长枪,猛地向下一刺。
长河破开,巨浪陡起,闪电划破长空,雷鸣响彻天际,大地震颤不已。
河岸旁的众人只看到青年以长枪刺破河流,下一刻怒流已滚滚而来,拍打在岸边的玄光结界上,掀起十来丈高的浪,如同一头想要破开囚笼的兽,威慑他们,恫吓他们,也完全地遮挡住了他们想要对河心一探究竟的视线。
不过巨浪虽能阻挡得了凡人的视线,却阻挡不了南岸的花妖们和北岸的国师。花妖们跃身悬于半空,神情凝重地望向巨浪之后;国师一向好奇心切,不甘落后,抬手化出一片云絮,携着天步、成玉亦一同来到高空之上。
自高空俯瞰,国师震惊不已。
戟越枪之下,彩石河的河底沿着东西走向深深裂开,裂口已达百丈之巨。水流还算驯服,自裂开的巨口涌出,与退至岸堤的接天水浪相汇,使得一条原本只有数百尺宽的戈壁长河,在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已变得犹如一条大江那样浩大广阔。
但居中的青年似乎对眼前这一切犹自不满,冷肃地站在水浪之上,左手再次结印,加持仙力于银枪枪身,而后右手重重一掼,将周身泛着耀目银光的长枪更深地探入地底。
更为刺目的银光自枪头爆出,在被裂出的巨隙之间横冲直撞,不过五个弹指,地底猝然传来一声巨响,河底的裂隙在那一瞬间延绵至不可望的尽头处。原本紧紧相连的整片戈壁以裂隙为界,竟分成了两半,一向北移,一向南移。地心之水被困多年,一朝自由,似脱缰野马,喷薄而出。
风起,云动,地裂,海生。
惊雷乍响,犹如九天摧崩。
天步怔怔地看着这一切,恍悟:“原来是这样,原来殿下他……是要裂地生海。”
国师也看明白了,同时他惊呆了,看向天步,话都有点说不清楚:“的、的确,在乌、乌傩素、北卫、大、大熙之间……”
天步打断了他:“你缓一下,你这么结巴着说话,我听得难受。”
国师从善如流地缓了一下,终于不结巴了:“我是说在这三国之间生造出一片大海来将它们分开,彻底改变彼此的地缘关系,的确也就改变了它们的政治关系,大熙自然不用再同乌傩素结亲了,郡主也就自由了。”
对三殿下的这一通操作,无论是从想法层面还是从技术层面,国师都无法不感到钦佩:“三殿下,的确是个敢想敢干的神啊,令人敬仰。”但他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一个灵魂疑问,“可这是平地生海啊,施主,这是平地生海!你们做神仙的,是可以这么随心所欲的吗?!”
天步叹了口气,心道当然不能,她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几步开外的成玉身上。
片刻前还挣扎着央求他们阻止连三的情绪激烈的少女,此刻却只是静静地跪坐在云絮边缘,凝视着于风雷涌动之中从容不迫调伏着四方巨浪的青年。
天步一直注意着成玉,她发现自成玉被国师绑上这云絮见到了三殿下,脸上便再没出现过什么大起大落的表情。她像是很快就接受了任何人都无法阻止这一切的现实,眉眼通红,含着悲伤和愁郁,却也没有再流露出更多情绪了。只是在某些极为惊心的时刻,她会惊吓似的闭上眼睛,将脸颊贴在面前的光幕之上,像是那样做便能使她感到安心。
国师没有得到天步的回答,偏头看她,见她正注视着成玉,也顺势看去,见郡主此时安静且顺服,想了想,一抬手解去了成玉身上的束缚,光绫重回到他手中。
束缚被解,成玉也没有给出什么反应,像绑着她也好松开她也好,都没有什么所谓。
国师心大,又是一介直男,没觉得成玉这样有什么问题。天步见此却有些忧虑,但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在心底更深地叹了口气。
国师靠过去,坚持不懈地要同天步继续刚才的话题,又问了她一遍:“你说三殿下这样,真的没有什么问题吗?”
天步苦笑:“怎么会没有问题。世间之事皆有天运,凡世国运亦属天运,裂地生海,牵连甚广,改变的不只是三国的国运。这是极严重的逆天之举,天君定会降下极大的惩戒。”
国师心头一跳:“譬如说,怎样的惩戒?”
问出这个问题后国师不由得看向了成玉,因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适才成玉央求他们阻止连三的疯狂模样,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揣测:难道小郡主那时便明白了殿下意欲为何,并猜到了他行事的后果,所以才那样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