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何选择,再清楚不过。
天地一片安谧,昭曦看向静立在河中央的青年,嘲讽地勾了勾唇。
却在昭曦讽笑之时,突然有一线红光自成玉鞋边生起,似一尾灵蛇,不动声色地攀缘至她的腰际。那一线光同成玉的披风同色,几乎没人留意到。红光化作巴掌宽的红丝带,忽地发力一拽,少女轻呼了一声,惊魂甫定时已被丝带拉拽至河中冰面之上。
昭曦的反应不算慢,在变故陡生之时便立刻出手相抗,可一切发生得太快,在成玉被丝带所掳同他分开的间隙,立刻有一堵冰墙拔地而起挡在了二人之间,昭曦抬剑便砍,然冰墙虽薄,却是刀枪不入,将昭曦以及众人牢牢挡在外面。
长河正中,雪雾茫茫,众人的视线亦被遮挡在外。
冰墙之内,红光缠缚着少女,弹指间已将她送到连宋面前。
当青年俊美的容颜映入眼帘,成玉努力构建的心防之墙瞬间倒塌,喉头一哽,眼尾蓦地泛起红意,无助和悲伤充斥了她的心房,又被她拼命压制住。
她想他这时候出现或许是因为心有不甘,可无论他如何想,这是她早就决定好的路,她不会,也不能去改变,因此她率先开了口,尽量把声音放得很低、很平,像是她并没有因他的出现而动容:“为什么要来呢?那时候我不是说得很清楚吗,我不会跟你走。”目光凝向北岸乌傩素的迎亲队,“凡人们无力,也不敢同神龙相争,你要带走我,他们不会相拦。”话到此处,她深吸了口气,像是必得如此她才有力气再次决绝地拒绝他,“可和亲本身是一桩无法改变的事,不是我,便会是他人,事到如今,我无法背弃自己的责任,连三哥哥,”她轻声唤他,重将目光落回他的脸上,“求你不要逼我。”
她自以为一言一行皆冷静无匹,但眼角的水光却出卖了她的悲伤。
青年安静地听她说完了最后一个字方才开口:“你不是不想选择我,而是你觉得你不能选择我。”他停了一下,“且不能选择我这件事,让你伤心了,对吗?”
成玉震惊地抬眼,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回答。
青年靠近了她,反应过来两人之间几乎毫无间隙时,成玉立刻便要后退,却被青年执扇的左手控住了后腰。她无法挣开,仰头看他,眼神错愕,带着迷茫。
青年半抱着她,低头看着她的眼。那浸了薄泪的双眸中像是下了一场雾,看着他时,那眸光便也如烟似雾。他抬起了手,手指抚上她的脸,掌心温柔地贴住她的颊,轻轻皱眉:“这么冰。”纤长的手指来回摩挲过她的脸颊,轻柔和缓,像是要给她一点暖。
她终于绷不住,抬手握住了他的手,像是要将他推开,但不知为何却无法做出推拒的动作,只能凄凄地哀求他:“你不要这样。”
青年的动作停了下来,但并没有将手放下。他安静地看着她,那目光极为专注,就像是要将伤心又无措的她刻进脑海的最深处;就像是他在享受着她因他而失措,为他而伤心。就在她快要忍受不了他的注视时,青年终于说话了:“如果和亲并非如你所说,是一件不可改变之事,阿玉,你是不是就愿意和我一起走了?”
成玉的心蓦地一疼。这次她终于将他的手推开了,将脸转向一边避开了他的目光,苦笑着道:“那怎么可能呢,我们都知道它的确无法改变……”
“如果可以改变呢?”他执着地问她。
“如果可以改变……”她喃喃重复,眼中漫出一片水光。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收锁住那快要克制不住的泪意,“我们之间并不是只有这一个问题,连三哥哥,你应该明白,你爱的人……”
青年打断了她:“好了,别说会让我生气的话。”
她轻轻颤了颤,如他所愿,没将那句话说下去。
许是担忧吓到了她,就着半抱住她的姿势,青年微微俯身,用额头贴住了她的额头,安抚似的轻声:“别害怕。”又道,“我认真想过了。”
成玉无望地想,她应该将他推开的,他们不应该再这样纠缠下去,更不该再这样亲密。她也明白,若她果真用力挣扎,他绝不会禁锢她。他也知道她并不是真的想挣开他。
她不想推开他,所以无法推开他。
她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失望透顶,可她也没有办法,只好在心底悄悄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就让她再最后感受一次他怀抱的温度。她很快说服了自己,不再同自己较劲,驯服地任他贴住了她的额头,在她耳边呢喃似的低语。
青年并不知她曲折的思绪,低声同她说着话:“那时候你说,我爱的人其实是长依,还说什么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唇角轻抿,流露出嘲讽之意,但说话的语声仍是温柔的,像她是个什么易碎的珍宝,必得用最柔软的心和最体贴的言辞对待,“但我回去之后,认真想过了,我还是不觉得我爱的人是她。”
成玉愣愣抬头:“你……”
因了她的动作,他们的面颊几乎贴在一起,呼吸相闻。
“我爱的人是你。”说这话时青年闭着眼睛,气息低沉。
她僵了一瞬,没有回答。
“我知道你不愿相信。”他仍闭着眼睛,像是早已预料到她的反应,因此也并没有感到失望。空着的那只手揽住了她的肩背,他将她整个拥在了怀中,嘴唇自她的额角游移到她的耳郭。
她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只是本能地顺着他的举动微微仰着脖子,近乎献祭地任他施为,心中麻木地想,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
然后她听到他在她耳边轻轻道:“不相信也没关系,我证明给你看。”削薄的唇在她的耳边印下一吻,“你说我曾为长依不顾一切,”不以为意地轻笑了一声,“那算是什么不顾一切。这世间能让我不顾一切的,只有你。”
不祥的预感蓦然笼住了成玉,她猛地睁开了眼睛,想问他这样说是何意,可没等这句话出口,胸口忽然传来一股大力。
红光闪过,待双眼能够视物之时,她发现自己已离开青年老远,身在了北岸天步的怀里。
成玉心中急跳,立刻要挣脱天步再向河中央而去,却见茫茫雾色里陡起怒风,镇厄扇乘风而上,到达半空之时蓦地打开,玄光由扇面漫射而出,在天顶结出一个巨大的双鹿金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