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外头莺声燕语虽仍是一派孟浪作风,令人欣慰的是,总归这帮浪子们衣裳还穿得贴服。
这座楼里委实找不出半个清净处。
一个红衣丫鬟手中托了碟绿豆糕袅袅娜娜打我们身边过。糯米团子抽了抽鼻子,立时显了形追上去讨,我在后头只好跟着显形。那丫鬟见团子长得可爱,在他脸上摸了两把,又回头双颊泛红地对我笑了一笑,将一盘糕点全给团子了。
我将团子拉到楼道的一处死角,想了半日该怎么来训他,才能让他知错,但是要愉快地知错。今日是团子生辰,夜华着我好生哄他,这样的日子让他闹心,就太不厚道了。
我在心中细细过了一遭,堆出个笑脸,和顺地问他:“漫思茶中的评书说得不错,你开初听得也很有兴味,一个晃眼,怎的就跑到了这么一座,呃,这么一座楼子来?”
团子皱眉道:“方才有个小胖子在大街上公然亲一个小姐姐,那个小姐姐不让小胖子亲,小胖子没亲到就很生气,招了他身边几个丑八怪将小姐姐围了起来。小姐姐脸上怕得很,我看着很不忍心,想去救她。等我跑下楼,他们却没人影了,旁边一个大叔告诉我,那小姐姐是被那小胖子扛进了这座花楼。我怕他们打她,就想进来找她,可把在门上的大娘却不让我进,我没办法,就隐了身溜进来。唔,不晓得那大叔为什么说这是座花楼,我将楼上楼下都看了一遍,可没见着什么花来。”
我被他唔后面那句话吓得小心肝儿狠狠跳了三跳,团子,你可没看到什么要紧东西吧。
团子这年岁照凡人来排不过三岁,仙根最不稳固,很需要呵护。他父君带他带了三百年都很平顺,轮到我这厢,若让他见些不该见的事,生些不该有的想法,动了仙元入了魔障,他父君定然要与我拼命。
我咽了口口水听他继续道:“等我寻到那小胖子时,他已经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小姐姐身旁站了个穿白衣裳的哥哥将她抱着,我看没什么了,想回来继续听书,没想到穿错了墙,进了另一间厢房。”是了,想当年因推演之术学得太不好,我同十师兄常被墨渊责罚,来凡界扯块帆布,化个半仙,在市井上摆摊子与人算命摸骨。那时,三天两头的都能遇到良家妇女被恶霸调戏。若是个未出阁的妇女,便必有路过的少年侠士拔刀一吼。若是个出阁的妇女,便必有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她的丈夫拔刀一吼。虽则一个是侠士,一个是丈夫,然两者定然都穿了白衣。
糯米团子摸了摸鼻子再皱一回眉续道:“这间厢房里两个人滚在床上缠成一团,我看他们缠得很有趣,就想姑且停一会儿看他们要做什么。”
我心中咔嗒一声,颤抖着嗓子道:“你都见着了些什么?”他沉思状:“互相亲啊亲,互相摸啊摸的。”半晌,期期艾艾问我:“娘亲,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我望了一回天,掂量良久,肃然道:“凡人修道,有一门唤作和合双修的,他们这是在,呃,和合双修,双修。”
团子了然道:“凡人挺一心向道的嘛。”
我哈哈干笑了两声。
刚转过身,不着意迎面撞上副硬邦邦的胸膛,从头到脚的酒气。
我揉着鼻子后退两步,定睛一看,面前一身酒气的仁兄右手里握了把折扇,一双细长眼睛正亮晶晶地将我望着。一张面皮还不错,脏腑却火热炽盛,皮肉也晦暗无光。唔,想是双修得太勤勉,有些肾虚。
扇子兄将他那破折扇往我面前潇洒一甩,道:“这位公子真是一表人才,本王好生仰慕。”咳,看来是位花花王爷。我被他扇过来的酒气熏得晃了晃,勉强拱手道:“好说好说。”牵着糯米团子欲拐角下楼。
他一侧身挡在我面前,迅捷地执起我一只手,涎笑道:“好白好嫩的手。”我呆了。
就我先前在凡世的历练来看,女子抛头露面是容易遭觊觎些,却不想,如今这世道,连男子也不安全了?
糯米团子嘴里含着块绿豆糕,目瞪口呆地望着扇子兄。
我也目瞪口呆地望着扇子兄。
扇子兄今日福星高照,竟成功揩到一位上神的油水,运气很不得了。
我因头一回被凡人调戏,很觉新鲜,不打算与他多做计较,只宽宏大量地抽回手来,叫他知趣些。
不承想这个不懂事的王爷竟又贴上来:“本王一见公子就很倾心,公子……”那手还预备搂过来摸我的腰。
这就出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