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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分野(150)

作者:耳东兔子

三井胡同很安静,胡同口摆着些零碎的破铜烂铁,一碰就哐当哐当直响,刺耳又尖锐,时不时会有醉汉路过,脚尖一踢,楼顶上就会有住户探出脑袋来指着那醉汉的脑袋破口大骂。

胡同口灯光陈年老旧,接触不良,滋滋啦啦,一会儿灭一会儿暗,明明灭灭地光影交错。

老庆车停在胡同口,昏黄的街灯,一个人的都没有。

老庆敞着驾驶座的车门,他坐在,两只脚搁在地上,徐燕时靠着后排的车门抽烟。

“他真走了?”

徐燕时后背靠着,仰着头,一口一口地在路灯下吐着烟圈,闻声旋即低头重吸一口,嗯了声。

老庆不可思议,怎么会有这么绝情的父亲。

“一句话没给你留?”

“留了,”徐燕时到家的时候,桌上就一张纸条,“给我留了一笔钱。”

“多少钱?”

“五十万。”

“徐成礼呢?”

“带走了。”

老庆骂了句脏话,非常无可奈何地竖了竖大拇指,“我靠,你爸真的绝了,绝了,就为了那个女人?连儿子都不要了?当初那个女秘书骗了他多少钱啊?!他忘了?现在一句要给徐成礼一个父母俱全的健康成长环境就巴巴带着小孩回去了?拿五十万把你打发了?!”

老庆是真心疼了,根本不忍看他,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是啊,就因为这样他被他亲生父亲抛弃了。

徐燕时抬头望着树梢间倾洒下来的月光,亮亮的,像某个人的眼睛,纯净无暇。

只有老庆知道,虽然他不说,但徐燕时这样是真难受了。

第68章

向园在陪老爷子下棋,一言不发,丝毫没提起家冕跟胡思琪的事儿。

老爷子也沉默,端着杯茶,目光静静地盯着棋盘。

灯笼点亮,院子里透着点遥遥的光。这年过得,不如小时候那么有气氛,时不时听见窗外响过一两声的炮仗算是点了岁。

向园棋技尤其烂。小时候学过不少东西,唯独这围棋,下得磕碜。下了一盘,老爷子就不兴同她下,挥着茶杯盖把人轰走:“走走走,本来技术就差,还心不在焉的。”

向园倒也不是心不在焉,就是心里有点不踏实。

她刚给徐燕时打电话,虽然他什么话都没说,但总觉他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向园趁下棋的空隙给他发了两条信息。

他只回了一条:没事,好好过年。

向园瞧着那条信息,越发地惴惴不安起来。

家冕从楼上下来,赖飞白拦了会儿,没拦住。

老爷子默不作声,等人出了大门,传来“砰”一声骤响,嗡嗡嗡在整个房间里似乎还有回响,向园立马机灵地站起来:“我去看看,大过年的别给我惹出什么事情来。”

老爷子喝着茶,眼皮一抬,若有所思地轻瞟她一眼。

向园心虚,三步并作两步跑了。

别墅空荡,只余青灯黄卷,棋盘如散沙。

司徒明天跟赖飞白互视一眼。

后者不言语。

老头放下茶盏,恰时窗外落下一片枯树叶,脉络残蛀。

司徒明天盯着看了会,不知是自言,还是对他说的。

“我是不是留不住他们了?”

赖飞白:“没有,他俩从小就这样。大少爷就是心地太善良了。”

“那向园呢,陪我下棋心不在焉的,这会儿又急匆匆跑出去,说她担心家冕我是不会信的,哪次家冕闯祸她不是幸灾乐祸地唯恐天下不乱。”

赖飞白:“园园是长大了。”

这话司徒明天没反驳,瞧着窗外的那双眼神,似乎闪了下。

“她是真的越来越像她妈妈了。”

司徒明天悲伤地叹了口气。

“秀娟啊。我怎么这么可怜啊。”

司徒秀娟啊。

秀娟啊。

-

老庆今年加班,没回家过年,正好跟徐燕时这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汉凑对了。

三井胡同后街沿河,夏天的时候,河岸上会长出浓茂的野草,沿街就像铺了一条绿丝带,绿油油的。此刻只剩光秃秃一片,与胡同口的废铜烂铁,还挺相得益彰的。

连路灯都明灭,照着这条昏黄的街。

老庆买烟的时候,手里拎了几盒炮仗,是那种摔炮,奋力一摔,星火四溅,很解压。

老庆摔了几个,兴头上来,塞了几何给徐燕时,“你试试,真的很解压的。”

徐燕时靠着车门,单手夹着烟,笑了下:“等会楼上那奶奶又要骂人了。”

小时就听说这楼里住着个非常横行霸道的老奶奶,这种矮楼隔音效果不太好,有时候隔壁一对情侣半夜里办点事,全让一旁的写作业的小孩听了去,奶奶就直接点了一串炮仗敲开隔壁的房门,二话不说给扔了进去,直接把人给炸清醒了。

走楼梯声音大点,老奶奶也是开门劈头盖脸一痛臭骂,脏话尤其难听。

徐燕时也被她骂过,说他跟他爹一样,是个狗屁子二流子,没头脑之类的。

反正这老太太虎得很,骂街出名,没人敢惹。听说年轻时也是一大哥的女人,后来大哥落难,锒铛入狱,她流落疯癫至今。

老庆本来没当回事,就一老太太,能凶到哪去。

噼里啦地摔了一阵后。

寂静的空巷里,忽然“嘎吱”一声响,有人推开窗,二话不说兜头泼下一盆开水。

那如注的水流重重砸向地面,开了花。

两人离得远,索性没遭殃。

紧随而至,跟连珠炮似的一连串难听的字眼:

“草泥马比的狗崽子,放你麻痹的鞭炮,你怎么不回家炸尼玛逼的肚子呢?!狗杂碎!”

瞧骂人这顺溜劲儿,显然是个老流氓。得劲!老庆反倒没收敛,越摔越有劲!

他摔一声。

楼顶上。

“有娘生没娘养的狗杂碎,老娘□□的狗逼,煞笔玩意!”

每一句,都不带重复的,还都全是脏字眼。

老庆不光自己摔,还怂恿徐燕时也一起摔。

徐燕时靠着车门没动。

老庆摔得起劲,已经有些出了汗,他一个一个奋力的砸,额头汗珠密密,微喘着气说:“听她骂人不爽吗?你别当她是在骂你,骂你爹,骂小三,骂小人,骂伪君子,骂领导,骂所有对不起你的人!”

这是教他发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