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后天手术。”杜成摇摇头,“震梁非要我做,其实压根没用—你呢?昨天开庭了?”
“嗯,故意杀人罪和爆炸罪中止。”纪乾坤面色平静,似乎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半天就完事了。”
“你检举揭发了张海生,应该算立功。”杜成看看他,“你的辩护律师提这个没有?”
“好像提了吧,我也没认真听。”纪乾坤指指自己的上腹部,“肺癌,就算判死缓也没啥意义。”
杜成默然,低下头。片刻,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凑过去低声问道:“这么说,你现在肯定没有烟吧?”
纪乾坤一愣:“你个老家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抽烟?”
“嘿嘿,我有啊。”杜成诡谲地一笑,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可惜就剩两根了。”
“来一根,来一根。”纪乾坤立刻露出羡慕的表情。
两个老头分享了烟盒里最后的两根烟,又凑在一起点燃,对坐着吞云吐雾。
纪乾坤只吸了几口,面庞就憋成了紫红色,随即就剧烈地咳嗽起来。杜成见状,急忙过去帮他敲打后背。纪乾坤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急促地喘息着,手里还捏着那半根香烟不肯丢掉。
“瞅你那德行,扔了得了。”杜成也是气喘吁吁,嘴上笑骂道,“真他妈浪费。”
“你还好意思说我?”纪乾坤的嘴角见了血丝,他马马虎虎地擦掉,指指杜成不断揉动腹部的手,“挺不住了吧?”
“是啊,一会儿还得去抽腹水。”杜成撇撇嘴,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一天七八回,烦死我了。”
纪乾坤又小心翼翼地嘬了一口烟头,缓缓吐出一口烟气,盯着院子里往来的人群出神。
“老杜,咱俩都是要死的人了。”
“是啊。”杜成斜靠在长椅上,刚才的动作似乎让他耗尽了力气,“好在执念已了,没什么遗憾了。”
“林国栋是昨天执行的?”
“嗯。”杜成的眼睛半睁半闭,声音也变得越来越低,“注射。”
纪乾坤点点头:“老杜,还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哦?”杜成勉强抬起眼皮,“你说。”
“昨天在开庭的时候,岳筱慧家没提附带民事诉讼。”纪乾坤顿了一下,“我想,总得给这孩子和她爸爸一点儿补偿。我已经写好遗嘱了,全部财产都留给她。如果有机会的话,你劝劝她,请她务必接受。”
“好。”杜成的头慢慢垂下来,声音细微,几乎不可闻。
“我始终亏欠她家太多,虽然金钱补偿没什么意义,但是……”纪乾坤的眼睛忽然瞪大了,语调也一下子昂扬起来,“你看,这俩孩子说来就来了。”
在院子的另一侧,魏炯和岳筱慧正踩着草坪上的水磨石踏板,远远地向这边走来。
“哎,老杜,你说岳筱慧当时录制的视频里,会不会单独给魏炯留了话?”纪乾坤眯起眼睛笑着,“我看这俩孩子挺般配的啊。在咖啡馆里,明知道有炸弹,魏炯还不肯离开岳筱慧。”
纪乾坤自顾自说着,完全没有意识到,在他的侧后方,杜成已经躺倒在长椅上。
“听说他们打算毕业之后去考公务员,做警察,我觉得挺合适的。没有这俩孩子,估计这案子也破不了。真希望有机会能看到他们穿上警服的样子,你说呢……”
在午后的阳光下,纪乾坤看到魏炯和岳筱慧一路嘻笑着并肩走来。男孩接过女孩手中拎着的水果篮。遇到跨度较大的水磨石踏板,男孩会伸出手,拉住女孩,之后就没有放开。男孩还有些害羞,女孩倒是大大方方,还拿出纸巾递给男孩,示意他擦擦额头上的汗水。看着他们,纪乾坤感到极大的幸福和满足。在他眼里,这对青年男女就仿佛自己头上的太阳,炽热、光明,带着永不消失的温度和足以抵御黑暗的力量,宛若这个令人充满期待的春天。宛若新生。
宛若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