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虎斑收到报警,迅速赶回次等堂。他拨开帘子,说:“住手!”
苏鹤亭毫不留情,把机器人的残骸踢向他。那残骸在地上滚了几圈,两臂摊开,成了个无头机器,还在冒烟。
银虎斑收起掩口鼻的手帕,说:“我原本只想警告你一下,可你一定要找死吗?”
他说着,倏地蹿出,眨眼间就到了苏鹤亭跟前。苏鹤亭头部向左避闪,躲开银虎斑的第一击,脚下退半步,然后旋身飞起一脚,踹中银虎斑的胸口。
银虎斑闪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看那白缎衬衫上留下了脚印。他为了给贵客们留下好印象,极其讲究,连燕尾服的边角都要烫妥帖,无法容忍自己穿着这样的衬衫招摇过市。
苏鹤亭下巴微抬,说:“脏死了。”
他语气骄矜,和“大小姐”一样,上下打量银虎斑,挑剔的目光像是带着刺。
银虎斑反而思忖起来,他刚才追苏鹤亭,是秉公办事,会所严禁客人在这里乱跑乱窜,一个破诊所的大小姐,万一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麻烦得很。况且,他看中了苏鹤亭这张脸,心里巴不得苏鹤亭闹出点事情,好顺理成章地把人送到皇帝跟前。皇帝喜欢强取豪夺,见到了苏鹤亭,只会高兴,绝不会怪他。
可他看苏鹤亭现在有恃无恐的样子,又担心起来。他忌惮和苏鹤亭同行的“君主”,那是他招惹不起的人。
银虎斑神色几变,暗自改了主意,不打算再跟苏鹤亭硬碰硬,决定先把苏鹤亭骗上楼,让皇帝解决。
他拿出做侍者的经验,抬手摁在耳边,装出一副在通话的模样,接着又露出“错愕”的神情,对苏鹤亭说:“大小姐,刚刚多有得罪,实在抱歉!今晚确实有入侵者……不过人已经给抓到了。”
苏鹤亭道:“哦,那我就得原谅你吗?”
银虎斑越发惶恐,不仅收了手,还就地跪下,给苏鹤亭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响头,说:“还请大小姐不要生气!我……”他顿了顿,像是从通话器里听见了什么命令,“我的老板想请您上楼,亲自给您赔礼道歉。”
他戏演得很好,脸上的愧怍之色恰到好处。
苏鹤亭尾巴在裙摆底下微翘,他拿捏着“大小姐”的态度,顺势说:“你老板喊我去我就得去?”
银虎斑道:“是请大小姐,大小姐要是不愿意,我……”
他微微苦笑,像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苏鹤亭心想:他倒挺会装的,难怪秦会给他骗。
银虎斑卸掉自己后腰的枪套。
苏鹤亭说:“你干什么?”
银虎斑道:“大小姐要是还生气,就请毙了我吧。”
他知道苏鹤亭不会真的毙了他,方才这么说。有皇帝和警长坐镇,谁敢真找他们的麻烦?他不过是给苏鹤亭一个台阶下,让苏鹤亭赶紧跟他走。
果然,“大小姐”似乎掂量了自己,知道自己跟真正的大老板无法相提并论,便给了他这个面子,把他的枪套轻轻踢回去,说:“带路。”
两个人出了次等堂,转向熟悉的石板路。银虎斑像迎接他来时一样,全程毕恭毕敬,把他引入电梯。然后取出自己的卡,刷了楼层,是地上第8层。
银虎斑问:“大小姐来上层玩过吗?”
苏鹤亭瞟了眼楼层,说:“我去过3楼。”
他在3楼杀了卫知新。
8楼几秒就到了,苏鹤亭在出电梯前,特意看了眼角落里的信息识别用的探头。这种探头和筒子楼用的是同一款,不知道受不受刑天的监管。他其实很早就怀疑这种信息识别是摆设,只要有卡就能进,连基本的面部信息都无法辨别。
银虎斑跟电梯口的保镖互换工牌,对苏鹤亭说:“请。”
8楼的顶部是人造星空,璀璨无比。它一侧是通透的玻璃,可以从这里眺望整个黑市夜景,有种俯瞰世界的快感。交易场的巨大广告投影正在行走,与不远处的刑天飞行器相互照射。
银虎斑把苏鹤亭引到门口,保镖要搜身。苏鹤亭说:“别碰我,很烦。”
银虎斑立刻驱退保镖,亲自替苏鹤亭拉开门。他刚才跟苏鹤亭交手,觉得苏鹤亭是有点功夫,但总是跑,想必学艺不精,就会那几招。况且这8楼里里外外全是保镖,到处都是枪口,他不信苏鹤亭能在这里做什么。
门一开,里面有乐队正在演出。银虎斑小跑上前,跪在真皮沙发边,对沙发里的“皇帝”低声说了两句话。皇帝抬手,示意苏鹤亭过去。
这房间的构造和3楼相似,但布置奢华,沿墙坐着一排保镖,都是西装领带,戴着墨镜,让苏鹤亭差点以为自己看到了一排隐士。
沙发前摆放着象牙桌,底下铺着厚实的旧式地毯。皇帝身量高大,陷在真皮沙发中,像个露馅的汤圆。沙发底下跪坐着一圈“猫”,都是细皮嫩肉的少男少女,全部身穿裙子。
皇帝似乎很喜欢看人穿裙子,连次等堂里的猫也都穿着裙装。他脖颈处的肥肉堆积,转头很困难,只好转动着眼珠,说:“来啦……”
他笑声洪亮,在乐队的伴奏中十分突兀。
苏鹤亭拎了拎裙子,在沙发侧旁蹲下,姿势相当不羁,好在裙子复杂,长度够遮挡,不至于让他露短裤。他也很自来熟,道:“我是叫你老板还是皇帝?”
皇帝歪斜着眼珠,终于看见苏鹤亭。他吧唧了两下嘴,似是在吞咽唾液。
苏鹤亭肩臂半露,撑头时隐约能窥出些许手臂上的肌肉线条,不比在座的保镖们结实,是干净、白皙、优美的。他眼眸看向前方,神情又有些骄矜,好像这些他都见过玩过,不以为意。他那头发微乱,两只黑色的猫耳翘立在其中,偶尔抖动,绒毛明显。雾霭蓝的眼睛如同初曦天色,和黑眸并存,让他标致、漂亮的脸更加引人注意。
皇帝猜错了他的年龄,把他看作是任君采撷的年轻人,在吞咽唾液后,柔声回答:“你叫我什么都行呀,叔叔,哥哥……都可以。”
苏鹤亭说:“大叔,叫大叔吧,哥哥怪不合适的,我俩差辈分呢。”
皇帝被他的白裙子迷得神魂颠倒,哪管他说什么,胡乱应了,催促着旁边的侍者倒酒。那侍者俯身从冰桶里提起酒瓶,姿势僵硬,跟苏鹤亭目光对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