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秋把目光从天上收回。因为直视太阳,看起来竟有些泪光闪烁之感。
说起来,洛冰河走到今天这一步,他真是有很大责任。虽然是不得已而为之。
洛冰河见他神色忽然软和下来,不由怔了怔。可同时,头痛之感猛地剧烈起来。他咬牙攥紧了有挣脱之势的心魔剑。
不行。至少不能在这里,被它反噬!
沈清秋忽然柔声道:“别让它压制过你。”
这一声听来,恍如尤置身当年清静峰上。
洛冰河心神越发不稳,脑中似有利刃翻搅,心魔剑倏地黑焰大盛。这次来势凶猛,洛冰河正剧痛难忍,忽然感觉被人轻轻环住了。
一股灵力如千里之堤倾塌,洪水席卷般灌入洛冰河体内,霎时将他强制压下的心魔戾气扑熄,仿佛久旱之后的暴雨甘霖。
洛冰河气息平顺,运转无误,可心却瞬间凉了。
自爆!
在下众人有人已经骇然叫出了声:“沈清秋自爆了!”
沈清秋放开洛冰河,慢慢往后退去,途中踉跄了一下。
修雅剑先坠了下去。主人已自爆灵力,人在剑在,半空中就已断为数截。
沈清秋总有把血往肚子里咽的习惯,此刻却任由鲜血狂涌。
爆了灵力以后,他现在就是连普通人都不如的废人一个,声音轻飘飘的,被风吹去了大半。洛冰河却依然听得真切。
他说的是:“从前种种,今日一并还给你。”
算是最后做件好事吧。
然后,向后仰倒,从楼上坠了下去。
洛冰河原先只是呆呆看着,一切事物在他此刻的眼中,都被放慢了无数倍。连沈清秋下坠的那一瞬间都慢得一举一动、清晰无比。在空中下落的躯体,仿佛一只染血的纸鸢。等到洛冰河身体自己先动了起来,抢在他落地之前将他接住时,他才发现,沈清秋的身体轻而薄,空荡荡的没有一丝灵力,真的就像一只纸鸢,一撕就坏。
甚至不用撕,已经散了。
他还没敢相信。
师尊不是憎恶他血统的吗?
为什么不惜自爆灵体也要帮他压制住心魔剑的反噬?
四周似乎有人嚷嚷“魔头伏诛”、“大义灭亲”之类的东西。
洛冰河脑子里混混沌沌,只是抱着沈清秋,喃喃叫道:“师尊?”
清静峰弟子终于赶到,宁婴婴早已听说洛冰河未死之时,乍见又惊又喜,可再看已平静闭目的沈清秋。话到嘴头拐了个弯儿,颤颤巍巍道:“阿洛……师尊……他怎么了?”
柳清歌走来,唇边还带着血迹,沉着脸道:“死透了!”
众弟子呆若木鸡。
突然,明帆大叫道:“是谁杀的?!”
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在洛冰河身上。
虽然严格来说,不能算是洛冰河杀的,可沈清秋的确是在他面前自爆身亡的,这是实话。
明帆和身后一众弟子拔剑就要送死,柳清歌道:“你们打不过他。”
明帆双眼赤红:“柳师叔,那柳师叔总能杀了他,为师尊报仇吧?!”
柳清歌淡淡地道:“我也打不过他。”
明帆噎住了。
柳清歌擦去血迹,道:“沈清秋也不是他杀的。”
“只是,虽非为他所杀,却是为他而死。”柳清歌一字一句,犹如利剑出鞘:“此仇必报!”
洛冰河充耳不闻,方寸大乱,手足无措,还抱着沈清秋迅速冷下去的身体,像是想大声叫、大力摇醒,却又不敢,怕被责骂一般,讷讷道:“师尊?”
明帆喝道:“你别叫师尊了,清静峰担当不起!师弟们,咱们上,打不过怎么的,最多被他打死!”
宁婴婴却扬手拦住他。明帆气急攻心,以为宁婴婴还念着旧情,斥道:“小师妹,都现在了,你怎么还拎不清呢?!”
宁婴婴道:“你闭嘴。你这么上赶着送死,师尊他知道吗?他知道会怎么说?师尊宁可自己受染也不肯让我们吃亏受欺负,你就这样不惜命?”
她忽然强硬起来,明帆愣住了,半晌,眼泪流下来。
他涕泪齐流,凄凄惨惨地道:“可是……这样的话,师尊也太冤枉了……”
“明明不是他做的,所有人都要说他勾结魔族,关他进水牢……连澄清的机会都没有。”
他哽咽道:“明明那么喜欢这小子……仙盟大会之后,不肯把正阳剑交还给万剑峰,非要自己留着在后山立剑冢……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最后就落到这种下场!”
洛冰河恍恍惚惚听着,似幻似真。
是这样吗?
师尊其实也是……很伤心的?
宁婴婴上前一步,眼眶通红,却语气平稳。她道:“阿洛,金兰城之事,我们虽然不在场,但也都听过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没死却不回苍穹山,不回清静峰,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帮师尊说话,更不知道当时仙盟大会发生了什么,但是师尊多年养育栽培之恩,总不是假的。”
顿了顿,她接道:“你要是觉得,师尊以往对你不好,也想想,你遗失玉佩那天的事。师兄他们莫名其妙被击退,你应该自己心里也想过有不对劲的地方。摘叶飞花能作武器,小施惩戒,清静峰上不会再有第二人。”
摘叶飞花?摘叶飞花?
洛冰河不由自主搂紧了沈清秋。
他小声道:“我错了,师尊,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我没想杀你的……”
宁婴婴大声道:“言尽于此。纵使师尊以往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真的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儿,今天总能算是一并都还给你了吧?从今往后,你……”
她说到这里,还是不忍,转过头去:“还是请你……不必叫他师尊了。”
“还”?
是。师尊刚才似乎是说过“还给你”。
难道就是指……昔年将他打下深渊,今日就为他坠下高楼?
洛冰河慌了起来。
“我不要你还。我……我只是气不过,”他自言自语道:“我就是气不过你一见我就像见了鬼,跟别人谈笑自若,却连话都不愿和我多说,还老疑心我……我错了。”他结结巴巴,边说边去擦沈清秋脸上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