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茗正给他开罪呢,结果他自己来了这么一手,面色微冷,沉声道:“半月国师给你灌了什么汤?给我闭嘴。”
裴宿却抬头道:“罢了将军!小裴不至于敢做不敢认,既然失手被擒,就不怕落得任何下场。”
裴茗满脸写着“你以往那么懂事、怎么今天突然发病”的震惊,正要一脚踢过去把他给踢清醒,君吾却道:“好了。”
他一发声,裴茗便收了腿,欠了欠身。君吾道:“半月关之事,已经完结了。带小裴下去,不日流放。”
沉默片刻,裴茗道:“是。”
谢怜心下刚松了口气,又听他道:“但这具空壳身上的伤口,确是弯刀厄命所留。”
君吾道:“嗯。这就是另一件事了。”
裴茗道:“还请彻查。”
君吾道:“此事我自会彻查,各位尽可放心。今日暂且散了。仙乐,你留下来。”
看样子,是要留谢怜下来,亲自询问彻查了。众神官都无话说,欠首道:“是。”
既已散了,殿上人三三两两地走了出去。风信路过时看他一眼,欲言又止,谢怜对他微微一笑,他反而一怔,还是走了。慕情则走的目不斜视,浑当没他这个人,还非要从他面前过。
而那白衣道人甩着拂尘走过来,一脸笑容,正要说话,刚刚失利的裴茗也一手扶剑,一手摸着鼻子,走了过来,无奈道:“青玄,看在你哥哥的份上,别闹了行不行。”
那白衣道人笑容敛了,道:“裴将军,你莫要拿我哥来压我。我又不怕他。”
“你”裴茗有点像是气得牙痒痒了,又拿他没有办法,最终,指了指他,道,“你啊你,小裴这次被你害惨了。两百年的流放。”
那白衣道人狂甩拂尘,道:“那是小裴自己做的事,与我无关!”像是不想和裴茗再说下去,赶紧地跑了。谢怜原本还在想裴茗会不会留下来讥讽几句,但他却并未如此,也径自走了。偌大一座神武殿,除了座上的君吾和殿下的谢怜,只剩下一个人还待在殿内,竟是那位永安国的太子殿下郎千秋。谢怜奇怪,他为什么会留下来?走上去一看,这人居然闭着双眼,站着就睡着了。
谢怜登时哭笑不得,心想这可真是厉害,轻轻拍了拍那青年的肩头,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郎千秋这才猛地惊醒,道:“怎么了?!”
谢怜道:“没怎么,散会了。”
郎千秋刚睡醒,还晕晕乎乎的,茫然道:“这就散了?刚才都讲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听到啊?”
谢怜道:“没听到就算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走吧,回去啦。”
郎千秋道:“哦!”这便走了,迈出大殿之前,还疑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又扬起满面笑容,对他道:“谢谢你叫醒我了。”
谢怜笑眯眯地对他挥了挥手。待到众人都散干净了,他才慢慢转过了身。君吾也负手从宝座上走了下来,走到他面前,道:“血雨探花,弯刀厄命。”
谢怜仿佛被提起了后脖子的猫,不由自主站直了身体。
君吾又道:“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谢怜看他一眼,忽然跪了下来。
他双膝尚未落地,君吾一伸手,便托住了他的手肘,没让他这一跪成真,叹道:“仙乐。”
谢怜又站直了,垂首道:“对不起。”
君吾看他,道:“你这算是知错了?”
谢怜道:“知错。”
君吾道:“那你说说,知的是什么错?”
===34、神武殿太子见太子 3===
谢怜不语。君吾摇了摇头,道:“量你也不知道。”
他微一侧首, 示意谢怜跟他走, 两人一齐往神武殿后缓缓步去。
君吾负手在前, 边走边道:“仙乐现在是长大了。”
他这么说,谢怜自然是没敢接话。君吾又道:“八百年前我让你下去后记得时常跟我通音讯,不要再一个人泥里打滚,你却一下去就是八百年音信全无,一个人在下面把自己往死里折腾。这次飞上来这么多天,一次也没有来神武殿报到过。若是换个人这么怠慢不敬,灵殿可以直接去问责了。”
谢怜方才那一声“对不起”,指的当然不止这个。君吾自然也心知肚明,又道:“你这一声对不起,若还是为捅的那几剑道歉,那便算了。你自己说过的, 捅完就全忘光了。”
谢怜苦笑道:“这怎么能忘。”
君吾淡声道:“那就往前看吧,还有很多事情都需要你。”
谢怜揉了揉眉心,道:“仙乐眼下不过一介破烂仙人,没有法力, 谈不上被需要,只求不添乱就好了。”
君吾道:“何必自贬?你回来后的这两件事, 不是都做得挺好的。”
谢怜哀叹道:“只是可能刚回来就把裴将军给得罪了。”
君吾道:“明光那边没事,我会看着他,你不用担心。不过,”君吾转身, 道,“还是说吧,你这次下去,招惹上什么了不得的人了?”
谢怜举手道:“帝君,我发誓我真的什么也没做。只是有一天路上偶遇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小朋友,跟他处了一段日子,并没多想。”
君吾点头,道:“偶遇,小朋友,绝境鬼王。仙乐,你可知,方才若是裴将军追问下去,而你当着其他神官的面也这么说,后果会是什么。没人会信你的。”
谢怜无奈道:“仙乐知道。所以还要多谢帝君及时解围了。帝君你不会真的要审我吧?我不会和鬼界勾结的。都是瞎担心。”
君吾道:“我自然知道你不会和鬼界勾结。”
谢怜道:“多谢帝君信任。”
君吾却道:“但是,我手头有一件要务,恐怕就不好交给你来办了。”
谢怜道:“何事?”
此时,二人已来到神武殿后。前殿后殿以一面高大的壁画隔开,壁画正面,绘的是耸立于云海之巅的金殿,白光万丈,壁画背面,则是一副万里山川图。仰头望去,这面巨幅地图上嵌着许多细碎的明珠,仿若星辰。
这些,都是人间神武殿的所在标识。有一粒明珠镶嵌在此,便说明这里有一座神武殿。八百年前,君吾领着第一次飞升的谢怜来到这里时,那些星光还没有这般密集,而现在,地图之上,闪烁的珠光几乎均匀覆盖了整个视野,美妙而震撼。
君吾站在山川图之前,指了东方一个地方,道:“七日前,有许多人亲眼见到,此处附近深山之中,突然冲天燃起一条火龙。”
谢怜神色凝重起来。
君吾一手负在背后,一手轻轻敲了敲图上一处,道:“那火龙烧了两炷香,这才熄灭,期间无数人都看到了,但没有一人受伤。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谢怜道:“火龙啸天之法。火焰虽强,但不伤人,只显巨形。这是在求救。”
君吾道:“不错。求救,而且,是一位来自上天庭的神官在求救。”
谢怜道:“并且,是被逼到绝路之下的求救。”
因为这火龙啸天之法火焰极强,而又不能伤人,势必会爆了那位神官的一部分法力,一个不小心,也许是整个人的法力都爆掉,直接陨落了,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没人会用这种法子求救。既然它出现了,就说明,有一位神官,已经身处万不得已的危机之中了。
谢怜道:“上天庭里最近有哪位神官下落不明吗?”
君吾道:“这次把各神官都召了回来,其实不光是为半月关之事,更主要的就是趁此机会清查各位神官的行踪。除了常年不现身的几位,如雨师,地师,其他的神官就算未能赶回来,也都回应了。”
沉吟片刻,谢怜道:“有没有可能不是本届的神官,而是往届的哪位退隐的神官呢?”
君吾道:“那范围就大了。许多退隐的神官已经杳无音讯多年,根本无法推断遇险的是哪一位。”
恐怕灵殿的各位官们最近两眼发黑脚底发虚地就是在忙这件事,难怪无法抽身细查与君山那人面疫少年的下落了。谢怜道:“能逼得一位神官不得不爆体来求救,想必来对来头也不小。这附近可有什么妖魔鬼怪的老巢或者聚集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