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没被他打死的对手也给他气死了。
飞升之后,裴茗也不改其作风,艳传说的舞台大大拓展。上到仙子女官,下至妖精女鬼,但凡是有几分美色的,就没有他不敢出手的。不过他最喜欢的还是人间的美娇娘。不少艳情小传都热爱以他为主角写作,若不是谢怜所修之道要求清心寡欲,他说不定也出于好奇弄来两本看看。所以,除了北方武神之尊位,民间也常把他作为男子交桃花运的神来拜。甚至不少神官在天庭里遇到他,擦个肩,走过去了,也要暗暗转头拜一拜,想沾沾桃花气。不得不说,虽然有微妙的相似之处,但是他可比无辜得了个“巨阳”头衔的风信要幸运多了。
众神官心知肚明这两个人的“久仰”都仰的是什么,暗中捧腹。客气完了,谢怜道:“裴将军所言的不好说当怎么讲?”
裴茗打了个响指,大殿中央,忽然现出了一具悬空的尸体。
严格来说,是一个躺着的空壳。这具人形没有元神,内里空空如也,加之从头到脚都是血淋淋的,跟一具尸体也没有差别了。再看脸,双眼紧闭,面貌清俊,正是阿昭。或者说,正是小裴将军的分身。
神武殿上,众位玉树临风的神官们中间忽然冒出了这样一个东西,画面略触目惊心。须臾,裴宿也被带了上来。他虽枷锁在身,却仍是一副淡漠模样,低头不语。谢怜道:“裴将军这是何意?”
裴宿跪在了神武殿上,裴茗道:“审小裴的途中,他提到了一件事,我觉得很稀奇。”
他绕着谢怜走了小半圈,道:“小裴的本事,我是一清二楚的。虽然他这分身力量远不如他本人,但也不算是特别差,和凶打个平手还是能办到的。然而,他居然告诉我,有一个人,将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这岂非是很稀奇?”
裴茗继续道:“我就追问了下去,原来当时,在半月关,仙乐太子殿下身边,跟着一个红衣少年。”
一听到“红衣”二字,有些神官的神色便开始有些不自然了。接下来裴茗就直接让他们这份不自然,变成了站不住:“而这少年,在黑暗之中,一瞬之间就将数百名即将化凶的半月士兵屠杀殆尽!
“请问太子殿下,这名红衣少年,究竟是何方神圣?”
不是“凶”,那便是“绝”了!而且还是一个可以瞬杀百凶、一身红衣的绝。
任谁也能猜出,这少年最有可能是谁了。然而,谁也不想主动说出那个名字。谢怜看了一眼默然不语的裴宿,虚伪地道:“咳,是吗?这个,当真是不太记得了,当时有一队商人也陷入了半月关,我们笼统也就相处了几天,也许是商队中的一人吧。”
裴茗道:“不对吧太子殿下,我听小裴的话,你跟那少年可是亲密非常,一点儿也不像只相处了几天的样子,怎么会转眼就不记得了?”
谢怜心想:“不,你错了,我说的是实话。真的就只是相处了几天而已。”
他面上还是波澜不惊的。这时,不远处一名白衣道人悠悠晃了晃雪白的拂尘,道:“裴将军,你说的都是小裴将军的一面之辞,而小裴将军有罪在身,目下还在禁闭中,马上要派下去流放了,说的话有几分可信,还需掂量掂量吧。”
裴茗道:“这就要看南阳将军和玄真将军,能不能来帮上一点小忙了。”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谢怜果然在大殿的西南方和东南方,分别发现了风信和慕情。
风信还是他记忆中的样子,他一贯很高,站得极直,目光坚毅,眉宇间永远是微微蹙着的,仿佛有什么事教他很不耐烦,事实上他并没有不耐烦。而慕情却是和他印象里有些差别了,虽仍是面容白皙,血色浅浅,两片薄唇微抿,低垂着眼帘,但周身一派仿佛在说着“不敢恭维”的冷淡之态,抱臂而立,右手手指在左手手肘处轻轻依次敲打着,也不知像是气定神闲,还是更像是在算计什么。
这两人虽然都算得是美男子,却各有各的刺人之处。听裴茗点名,他们不约而同先望向君吾。君吾微一颔首,二人这才慢吞吞地站了出来。
这还是谢怜第三次飞升以来,第一次和他们两位面对面碰头。这一碰头,他只觉得,投射往这边的目光愈加疯狂了。
疯狂也是难免的。须知,这神武殿乃是第一武神之殿,不是上天庭的神官,是没有资格进来议事的。仙乐太子第一次飞升时点了风信和慕情为将,那时候,这两位都是中天庭的下级神官,连进来擦地的资格都没有。而现在,当初的两个小副将不但能堂而皇之地站到神武殿里,排位还比昔日的主上要高,真是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乱七八糟地相互瞎看了一阵,迅速都假装无事地别过脸,谁也搞不清楚谁心里在想什么。不过,谢怜已经差不多知道,裴茗要请他们帮什么忙了。
果然,裴茗道:“南阳将军和玄真将军都是和花城交过手的,对那位的武器,他们二位当是较有话语权的。”
他召出阿昭这具空壳,就是为了让众人查看伤口。风信和慕情缓缓来到那具悬浮在空中的空壳身边,谢怜也跟着挪了几步,看了几眼,但因为血实在太多了,很多都凝成了黑色,实在看不清楚。那两人则面色凝重地看了一阵,又抬起头,相互扫了一眼,似乎谁也不想先说话。灵在君吾座下道:“二位将军,如何?”
风信率先开口,沉声道:“是他。”
慕情则道:“是弯刀厄命。”
大概现在在神武殿的神官里,只有谢怜不知道这四个字代表什么。
弯刀厄命,就是花城梦中论战,单挑三十三神官时,将数位武神打得魂飞魄散、肝胆俱裂的那一把诡异弯刀!
神武殿内,众位神官三三两两地开始低声说话,望向谢怜的眼神诡秘不已。裴茗道:“多谢两位将军证实了这一点,那么我的猜测属实了。如果跟太子殿下同行的红衣少年真是那位,事情可就要复杂了。”
先前那名白衣道人又道:“裴将军,您是想说太子殿下和绝境鬼王串通起来诬陷小裴将军吗?”
这道人两次发声,且两次都站在他这边,谢怜免不得要瞧上一瞧,到底是哪位清奇的仙僚了。他回头一望,只见那道人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白玉为带,拂尘搭在臂弯间,背上背一把长剑,腰间插折扇,端的是风流儒雅,神采飞扬。只是那眉目依稀有点眼熟,谢怜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样一名道友。
裴茗也看了对方一眼,仿佛是个糟心的长辈不想跟小孩子计较,摇了摇头,一挥手,撤去了那悬浮在空中的阿昭空壳,转身道:“也未定是串通。只是那位只手遮天,本事了得,使了什么障眼法或诡计蒙骗太子殿下也未可知。”
这意思,竟是想把花城塑造为半月关之乱的幕后黑手了。谢怜道:“裴将军,就算你信不过我,总该信得过风师大人。小裴将军认罪全程,风师大人都是听到了的。”
裴茗又看了一眼那白衣道人。谢怜接着道:“而且眼下我们都在神武殿,我身上有没有被施过蒙蔽之法的痕迹,你大可以问问帝君。”
坐在上方的君吾神色平静,这就说明谢怜身上没问题了。谢怜又道:“一码归一码。且先不说与我同行的那位少年是不是花城,就算退一万步说,那的确是花城,这跟小裴将军做的事,也什么没有关系吧。绝境鬼王虽在旁人口中恶名远扬,但也不是什么都能往他头上扣的。”
他神情自若地把那个名字说了出来,殿上几位神官登时背后一阵恶寒。裴茗道:“不管怎么说,裴某认为此事恐怕还需再议。太子殿下带走的半月国师最好也能一并交上来再行审问。”
审什么?屈打成招吗?谢怜还没接话,却有另一人开口了。裴宿似乎再也不想在这神武殿里待下去了,低声道:“将军,罢了。”
裴茗道:“什么?”
裴宿道:“没有什么蒙蔽之法,是我所为,让您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