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给他指的方向,都是错的!
指错方向也没办法了,本着“来都来了,参观一下大漠风光也好”的想法,谢怜还是继续往前走,只不过,临时把目的地改了西北,终于一路来到了边境,并在半月国附近暂居。
谢怜道:“最初我的确只是在这附近收收废品什么的。但边境动乱频发,常有逃兵,军队便胡乱抓人充数。”
三郎道:“你就被强行抓了进去?”
谢怜道:“是抓了。不过反正做什么都差不多,做兵就做兵吧。后来驱赶了几次强盗,不知怎么的就做到了校尉。给我面子的,也管我叫将军。”
扶摇又疑道:“但怎的她叫你花将军?你又不姓花。”
谢怜摆了摆手,道:“不用在意那个,我当时随口取了个假名,好像叫花谢。”
听到这个名字,三郎神色微动,唇角若有似无地勾了一下。谢怜没注意,继续道:“边境交界地战事多发,有很多孤儿,我闲暇的时候,也偶尔跟他们玩耍一下。其中有一个名字就叫做半月。”
在有强盗的时候,谢怜一定是最勇猛的士兵,没人敢拦在他前面,甚至不敢站他旁边。但在没有的时候,好像谁都能使唤他。
有天他找了片沙墙生火,用自己的头盔煮饭,煮着煮着气味飘了出去,气得几个士兵过来一脚踢翻了他煮的这玩意儿。谢怜心痛地去捡自己的头盔,一回头却看到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孩蹲在他身后,不顾烫手捡起摔烂在地上的东西就吃,把他惊呆了:“别!等等,小朋友你!”
果不其然,那小朋友呼啦呼啦吃了几坨地上捡起来的东西,撕心裂肺一阵干呕,哇哇大哭,吓得谢怜倒提着她一阵狂奔,好一阵才终于把吃下去的东西腾出来。完事了他蹲在地上抹了把汗:“你没事了吧小朋友对不起啊,不过这件事你千万别告诉你父母,下次不要再乱捡地上的东西吃等等你又干什么!”
那小孩竟是满眼泪花地又去捡,居然还想吃。谢怜一抓她才发现,这孩子肚皮是真的快前心贴后背了。
人饿到这个地步,什么东西都能吃下去。恶心到哭也要吃下去。
谢怜没办法,回去拿了自己最后的干粮给她。再后来,就经常能看到这个小孩在附近的暗处偷窥他了。
印象里,那个名叫半月的小孩就总是一副这么很不快乐的神情,身上和脸上也总是带着瘀青,看他的时候,就是这么抓住他的衣摆,从下往上巴巴地望。因为在半月孩童中受排挤,除了谢怜,只有一个同住在边境的永安少年偶尔理理她,所以她就成天跟在这两个人后面转。
她很少开口,但会说汉话,所以谢怜也一直搞不清楚她是哪里人。反正看到没人管的小孩胡乱走,他也胡乱带带就是了。空了教她唱唱歌、摔摔跤,偶尔表演一下胸口碎大石什么的,感情倒也不错。
谢怜道:“我本以为,半月国师的半月二字是指国家,却没想到当真是国师的名字就叫做半月。”
扶摇道:“后来呢?”
谢怜道:“后来就和那将军冢的石碑上说得差不多了。”
沉默片刻,三郎道:“石碑上说你死了。”
提起那块石碑,谢怜便觉得很郁闷。
一般的碑难道不都应该是歌功颂德、极力美化纪念者的吗?一贬再贬,贬无可贬这种写上去倒也罢了,怎么能一本正经地把他这么丢脸的死法也写下来???
避风时他读到这一段,简直不能直视,要不是三郎读的懂半月也在旁边看着,他就假装碑上没写怎么死的那一段了。这东西连他自己看到都喷了,又怎么能怪别人看到的时候也想笑?人家到他的纪念冢里避风沙,看到石碑上他的事迹,还要评头论足一番,哈哈大笑一通,他还不好意思请大家不要笑,实在很有点郁闷。谢怜感觉眉心都快被他揉红了,道:“啊,那个,当然是没死了。我装死的。”
扶摇一脸难以置信。谢怜辩解道:“被踩了太多脚根本爬不起来,不装死也没办法了。”
其实,具体怎么“死”的谢怜也记不太清楚了,连到底为什么两国士兵打了那一场也记不太清了,只知道是一些很无聊的小事,他真是一点儿也不想打。然而当时他已经贬无可贬了,没人听他的。双方正杀到眼红,谢怜一冲出来,两边一看是这人,不知怎么回事,刀和剑都猛地往他身上招呼。扶摇质问道:“肯定是你总是插在中间碍眼才会把两边的仇恨都拉了吧?要不然别人怎么会看到你就砍?而且你知道自己仇恨大的吧,既然如此怎么不避开那么多人,为什么要冲进去?想避开你也肯定是能避开的。”
===28、暧花怜夜陷罪人坑 5===
谢怜道:“我真的不记得了嘛!”
他虽然是百打不死,却也受不了这么个砍法, 当场心想:“这样下去不行啊!”当机立断, 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地装死, 结果装死也是被一通好踩,活活把他踩晕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是被水呛醒的,因为打完仗后收拾战场,尸体都被丢进了河里。谢怜就这么顺着河水,像一团破烂一样又被冲回了永安国。此后,养了三四年养好了伤,捡了个没坏的罗盘重新出发,终于如愿以偿抵达了当初原定的目的地南方,就不怎么关注半月国那边的事了。
半月又低声道:“对不起。”
扶摇皱眉道:“她为什么一直跟你说对不起?”
三郎忽然道:“刻磨说,半月国师是在一场暴乱之后才去了中原。这场暴乱和你有关系吗?”
经他提醒,又回忆了一下那石碑的内容, 谢怜这才隐约想起一些,道:“啊,好像”
半月道:“是为了救我。”
众人望她,她低声道:“花将军是为了救我才被踩扁的。”
“”
谢怜瞬间又回想起那种千人踩百人踏的感觉, 忍不住抱住了自己胳膊,见另外两人也神情莫测地盯着他, 连忙打住,道:“没有扁,真的没有扁!”
扶摇也不知是哪里不得意了,阴阳怪气地道:“哦, 当真是舍己为人。”
谢怜摆手道:“不敢当。好像我本来只是想顺手把小孩抱走然后马上逃跑的,谁知道来不及撤,回头就撞上两边打起来了”
扶摇道:“既然如此,你怎么能连这种事都记不清楚了?”
谢怜道:“你也不看看我都几百岁了。一年就可以发生许多事了,十年整个人都能变了,何况这么多年?不可能每一件都记得清清楚楚的。而且很多事还是忘掉比较好。与其记住几百年前被砍了几百刀踩几百脚,还不如去记昨天吃到了一个很好吃的肉包不是吗。”
半月道:“对不起。”
谢怜叹了口气,道:“半月啊,救你是我自己的选择,你没错。要说对不起的话,或许你应该对别人说。”
半月怔了怔,低头不语。
谢怜又道:“不过可能是我对你的印象还停留在两百年前,我总觉得你不是会处心积虑报复和出卖人的孩子你愿意跟我说说究竟怎么回事吗?为什么你要打开城门?”
半月想了想,摇了摇头,继续沉默。
谢怜道:“那,你为什么放蛇出去咬人?”
这回,半月却道:“蛇不是我放的。”
谢怜一怔,道:“什么?”
半月道:“蛇不是我放的,是它没们自己跑的。不知怎么回事,它们不听我的话了。”
闻言,扶摇脸露不耐之色。半月道:“花将军,我没有撒谎。”
谢怜还没说话,扶摇便不客气地道:“谁被抓了之后不是这么说的。就算你说不是故意的也没用,这话我听得多了。那些过关的人的确都是被你的蛇咬伤的,伸手吧,要带走了。”
半月闭了嘴,果然伸出了双手,扶摇立即从袖中甩出一道捆仙索,捆住了她和刻磨,道:“好了,此行目的达到,事情可以结束了!”
这时,一旁的三郎道:“她没必要撒谎。”
谢怜也觉得有必要再问,对半月道:“你现在是完全召动不了蝎尾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