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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官赐福(46)

作者:墨香铜臭

那火焰还照亮了她的四周。她脚边,全都是身穿铠甲的半月士兵的尸体。

谢怜忍不住往旁边看了一眼。

因为那国师托起的火焰非常小,并没有照亮罪人坑底的全貌,他们依旧隐没在黑暗之中,但借着那远远的一点火光,他能看到身旁一个红衣身影。

不知是不是错觉,三郎原先已经比他高了,可现在的他,似乎更高了一些。谢怜的目光缓缓向上移去,来到这少年的喉间,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往上,停留在形状优美的下颌上。

那少年的上半张脸依旧隐没在黑暗中,这下半张脸,也似乎和之前有着微妙不同。虽是俊美不减,但线条轮廓似乎更明晰了些。也许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这张脸微微一侧,转了过来,唇角浅浅一弯。

也许是太想看清、太想靠近了,不知不觉间,谢怜又朝他走近了一步。

这时,只听远处刻磨一声大叫,想来是亲眼见到这幅惨状,大受刺激。谢怜忽然惊醒,回过头去,见刻磨抱起了头,而那国师听他大叫,却无喜无悲,只点头道:“好。”

刻磨正在悲痛,闻言大怒:“好什么好?你是什么意思?!”

国师道:“好的意思是,我们终于都解脱了。”

她转向黑暗中的谢怜,道:“是你们杀的吗?”

谢怜道:“这是个意外。”

刻磨道:“睁眼说什么瞎话呢?!”

谢怜硬着头皮道:“人生处处都是意外啊!”

国师看他一眼,看不出神态,又问:“你们是谁?”

这一句竟是十分标准的汉话,也非质问的口气。谢怜道:“我是上天庭的一位神官,这位是我的朋友。”

刻磨听不懂,但能听出他们不是在吵架,警惕地道:“你们在说什么?”

国师的目光缓缓扫过谢怜,在三郎身上留驻片刻,随即收起,道:“从来没有神官到这里来过。我以为你们早就不管这儿了。”

谢怜原本以为会与这半月国师斗上一场,谁知她竟是毫无斗志,略感意外。她又问道:“你们出不出去?”

谢怜道:“当然想出去。可这四周设了阵,没法出去。”

那国师听了,走到罪人坑的一面高墙前,伸手在墙面上干脆地拍了一掌,回过头来,道:“我把阵法解开了,你们可以走了。”

“”

这也太好说话了!

谢怜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正在此时,上方传来一人的声音,远远地道:“喂!下面有没有人?没人我走了!”

是扶摇的声音。

谢怜似乎听到身旁的三郎啧了一声,他立即抬头,果然看到一个黑衣的人影在朝下望,他喊道:“扶摇!下面有人!我在下面!”

喊完,他还招了招手,扶摇在上面道:“怎么还真在下面?下面除了你还有什么?”

谢怜道:“这下面除了我还有很多东西,要不然你自己看看吧。”

扶摇似乎也觉得听他说不如自己看,于是“轰”的一声,放了一团大火球,向下掷去。

霎时,整个罪人坑底被团火光照得亮如白昼,谢怜终于看清了,他站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四面八方包围着他的,是堆成了高峰的尸山血海,无数半月士兵的尸体重重叠叠堆积着,黝黑的脸孔与手臂,雪亮的铠甲,紫红的血。而谢怜足下所立之处,是整个罪人坑底唯一一片没有尸体的空地。

这些,全都是在三郎跳下来后,在黑暗之中,一瞬之间做的。

谢怜再次回过头,去望身旁那少年。

方才在黑暗中,他隐约看到三郎似乎忽然更高了些,一些细微之处也有微妙的不同,然而,此刻,在明亮的火光之下,站在他身旁的还是原先那个俊美的少年,见他望来,微微一笑。

谢怜低头去看他的手腕和靴子,果然也同原先一样,并没有缀着什么会发出叮叮轻响的事物。

这时,只听一声闷响,扶摇跳了下来。谢怜道:“你不是在照看那商队的人吗?”

扶摇刚下来,还不习惯坑底的血腥之气,皱眉以手扇了扇空气,淡声道:“等了三个时辰也不见你们回来,想是出事了。我画了个圈儿让他们待着别处去,先过来看看。”

谢怜道:“画个圈支撑不了多久的,你这么一走,他们难免疑心被丢下了,出圈乱跑如何是好?”

扶摇道:“人想找死,八匹马也拉不住,不怎么办。这两个是怎么回事?都是谁和谁?”

他十分警惕地防备着坑底的另外两人,但很快发现刻磨被打得浑身是伤,趴在地上动弹艰难,那半月国师则耷拉着脑袋闷声不吭,面露意外之色。谢怜道:“这位是半月国的将军,这位是半月国的国师,现在他们”

话音未落,刻磨忽然一跃而起。他趴了这么久,终于蓄足了力气,大喝一声,站起身来,一掌打向半月国师。一个彪形大汉打一个小姑娘,这样一幕,若在以往是不可能发生在谢怜面前的。但刻磨有着十分充足的去恨国师的理由,国师分明能躲也没有躲,像个烂娃娃一般被他摔来摔去。刻磨怒道:“你的蝎尾蛇呢?来啊,让它们咬死我!快,也给我个解脱!”

国师闷闷地道:“刻磨,我的蛇不听我的话了。”

刻磨啐道:“怎么不把你给咬死!”

“”国师低声道,“对不起。”

刻磨道:“你真这么恨我们吗?”

国师摇了摇头。刻磨却是更怒,道:“你真是要气死我!你又不恨我们,为什么出卖我们?!你这个可耻的卧底、奸细、吃里扒外的东西!!”

扶摇见他们越打越狠,而且还是单方面地殴打,皱眉道:“喂,他们在说什么?要不要上去阻拦?”

谢怜也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抓住刻磨,道:“将军!将军!我看,不如你说说那个永安贼到底是谁,我们”忽然,那国师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这一抓来的突兀,抓得死紧。谢怜先是心底一沉,以为她要趁机暗算,没想到再一低头,这国师趴在地上,嘴角带着一点青紫,仰头看他。她分明没说话,两只乌黑的眼睛却迸发出一阵几乎炙热的生机。

这副模样,和他记忆里极为久远的一道小小人影重合了。谢怜脱口道:“是你?”

国师也道:“花将军?”

这一来一往,坑底所有人都怔住了。扶摇一步抢上前来,一把将刻磨打晕过去,道:“你们认识?”

谢怜却是无暇回答。他蹲了下来,抓着国师的肩,把她的脸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方才隔得远敲不真切,加上这少女的样貌长大后也变化了,又过了两百多年,种种缘由,使得他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来。但此刻再看,这张脸,分明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谢怜好一阵都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半月?”

国师一下子抓住他的袖子,居然有了点激动的样子,道:“是我!花将军,你还记得我?”

谢怜道:“我当然记得你。可是”

他凝视这少女片刻,叹道:“可是,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了。”

听他这么说,国师一双眼睛里忽然溢出几丝痛色。

她低声道:“对不起校尉我,搞砸了。”

这又是将军,又是校尉的,旁人还哪里会听不出来?扶摇微微愕然道:“校尉?将军?你?怎么会这样??那将军冢是?”

谢怜点头,道:“我的冢。”

扶摇道:“你不是说你两百年前是到这里来是收破烂的吗???”

谢怜道:“这一言难尽。本来我的确是这么打算的。”

话说两百年前某日,出于某些原因,谢怜在东方混不下去了,便决定避避风头,打算穿过秦岭,到南边去闯出一片收破烂的新天地。于是他便拿着罗盘,往南边走。

这一路走,他就一路郁闷,怎么感觉路上风景不大对?明明应该绿树成荫、人烟稠密的,怎么会越来越荒凉?

疑惑归疑惑,他还是一直坚持不懈地走,直到走着走着,来到了戈壁,被大风一吹,吃了满口的沙子,他才发现,他拿的那个罗盘,早就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