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给躲在里面的皇族们三天时间,三天内,过一天杀一批;三天后,先冲进去杀光皇族,再去杀其余百姓。
谢怜道:“容将军,你这一招可真是又毒又漂亮。”
容广不怒反自得:“我就当你是在夸奖我了。”
须黎国打雨师国,理由总结一下就是“雨师国主苛政负民天理难容我须黎国出于仁义之心决意路见不平主动拯救困于水深火热中的雨师国百姓”,大义凛然,漂亮得很。
如果雨师国主不肯出来,那么,就是国主自私、昏庸、根本不爱护自己的子民百姓。尴尬的是,这位雨师国主平日里一直宣称自己“视子民如亲子”,言和行的无情对比一定会让雨师国的百姓们心生怨怼,认为自己被欺骗了:“你不是说视子民如亲子吗?为什么反而要所有百姓们为你们皇族人牺牲?!”如此,他们拥着雨师国皇族的心,也就散了。
而杀光这批“平民”后,当雨师国百姓都害怕他们下一步就要屠城之时,再宣布其实这些人是死囚假扮的,本来就该死,目的只是为了揭穿雨师国皇族自私的真面目和谎话。如此巨大的反差,瞬间就能安抚了恐惧的雨师国众们,使他们温顺无比,接下来雨师国纳入须黎国版图的过程会顺畅许多。因为民心早就凉了。
而如果雨师国主真出来自裁了,随便,没什么影响,他们不用自己动手杀也算省了事。何况,裴茗和容广都认为,雨师国主绝不会出来自裁谢罪的。应该说,没有哪一个贵族会愿意在蒙受如此的耻辱后再结束自己的生命。向平民和敌军下跪,自认有错,然后去死?做梦吧!
谁知,仅仅过了一天,就在裴茗准备下令诛杀第一批“平民”的时候,雨师国主真的出来了。
宫门打开,国主佩着镇国宝剑走了出来,对着国民跪下磕了三个头,拔剑自刎,血溅宫门。
谢怜已经猜到怎么回事了,道:“出来的是雨师大人吗。”
花城道:“正是。”
后来,细细审问了当时一起躲在皇宫内的宫人和其他皇族后裔,才知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当日,裴茗和容广等将士在宫外喊话,走来走去,大笑不止,嚣张至极。宫内则乱成一团,哭天抢地。雨师国主自然不可能出去自裁,坐在宝座上脸色铁青。一大群平日里争宠争得头破血流的兄弟姐妹们号得涕泪齐流也没见他动后,开始一个一个小心翼翼地劝他。
各种理由,什么“这也是为国为民”“即便是死也是千古流芳”“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百姓们就要遭殃了啊”,全都出来了。然而劝也没动,眼看着一天快要过去了,有几个儿子急了,激动之下冲父亲吼了几句。
国主这还没死呢,当即怒发冲冠,挥着杖打回去。要在平时,各位儿子孙子肯定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但眼下这个节骨眼了,谁还管那些,于是,一位皇子没忍住,还了手,没成想还手力道太重,把已经六十多岁的国主打得头破血流,爬不起来了。
一众皇子公主先是吓懵了,随后发现还有气,又放了心,开始商量着怎么把动弹不得的国主拖出去,如何完成高难度的磕头和谢罪,甚至连像操纵提线木偶那样吊着他这种荒唐的法子都讨论得热火朝天,气得年过半百的老国主险些当场中风。后来,他们又决定,还是找两个人架着老国主完成谢罪。可是,这又有了新的问题,这两个人找谁呢?这可太危险了,说不定那个裴茗一个不高兴,一箭就给射死了。你不愿意,我不愿意,都不愿意。
吵闹不休,吵闹不休。这个时候,一直没作声、也没人注意的十六公主忽然对躺在地上的老国主说了一句话。
雨师篁道:“请您传位于我吧。”
雨师国主看着这个从来没多看过几眼的女儿,眼角终于流下了一滴浑浊的泪水。
不过,也只有一滴。
这个国主之位,平日大家都争得头破血流,眼下却没人争了。谁上谁死。于是,半个时辰不到后,雨师国历史上最简陋匆忙的传位仪式、以及最不可能成为国主的国主诞生了。
新一任雨师国主一剑割了喉咙,血如泉涌,眼看是活不成了。
裴茗也没想到事情会如此转折,喝酒间隙抽空过去一看,整个人都愣了。还能这样?容广则大骂倒霉,居然还可以这样?国主的确是谢罪了,但根本不是原来那个国主!死了个无关紧要的人,既没法子搞散人心,也没法子搞死老贼。直到现在容广还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他妈的还有临时传位这招,找了个替死鬼,真是岂有此理!”
虽然须黎国的士兵们都看不下去这荒唐至极的传位了,都主动说要不赶紧救人吧,但终归是伤势太重,医官们都说救不回来了。裴茗只好遵守之前的承诺,不动宫外的百姓,也暂时不杀皇族,把这位“国主”的喉咙裹好,妥妥当当地送到雨龙观去,等着她在那里咽气,再选个好点的地方,埋进雨龙观的皇陵。
当天晚上,就在雨师篁即将咽气的最后一刻,她头顶的雨师神像发出了一声叹息。
电闪雷鸣,新一任雨师飞升了。
谢怜若有所思道:“难怪裴将军看到那把剑,是那个脸色了。”
===172、骑黑牛飞蹄登铜炉===
这可是雨师篁自刎时用的那把镇国宝剑啊!是神器没错,但也是凶器。容广道:“雨师篁也是心够大的, 要不然就是故意吓他提醒他, 居然把雨龙拿给他用。他敢吗?哈哈哈哈”
谢怜忍不住了, 道:“何必想那么阴暗?”抬手又是一符,封了他的口。恰好,这时,那边裴茗远远地道:“太子殿下,血雨探花,您二位休息好没有?床该收了,赶路吧。”
本来也没休息多久,聊着聊着就没了。
其余人留在此地,谢怜、花城、裴茗出发,雨师带了坐骑,提出送他们一程, 送到铜炉脚下,谢怜欣然谢过。于是,那黑牛摇身一变,化身为原先两三倍大, 可容六人乘坐。它前蹄先落地,伏了下来, 雨师上去,坐在最前。裴茗隔了远远一段距离,坐在其后。最后,才是谢怜和花城。
谢怜跨坐上去, 那黑牛起身,高高离地。他摸了摸那油光水滑的黑毛,奇道:“雨师大人这坐骑当真神奇。三郎好像提过,是如何化成的来着?”
黑牛撒开四蹄,奔跑起来,两边风景向后飞速倒退,奇快奇稳。花城坐在他身后,轻轻搂住他的腰,似乎怕他掉下去,道:“是雨师国皇家道场雨龙观一扇侧门的门环所化。”
原来,雨龙观有个小习俗,看到了门环金兽,上去摸一摸,可以增聚人气,累积善缘。信徒们纷至沓来,摸的大多是龙、虎、鹤等仙兽首,牛首一般没什么人摸,十分冷清寂寞。于是,雨师篁在雨龙观清修时,每次挑水路过那扇门,都会摸一摸那金环牛首。门环上的牛首沾了她的人气,雨师飞升后,牛就跟着一起飞了。至于其他人,一个都没点将。
黑牛飞速前行,谢怜被带得身躯微微靠后,仿佛靠在他怀里,听着笑道:“三郎果然无所不知,好像什么典故都难不倒你。”
花城也笑道:“哥哥还有什么想知道的?知不无言。”
裴茗坐在前方,雨师不说话,他也不说话,侧耳听后面的动静,随口道:“鬼王阁下说得真不错。太子殿下不如问问血雨探花的身世,看看他会不会答你?”
谢怜的笑容立刻微微敛了。询问一位鬼王的身世,这可不太有礼貌,其私密程度在谢怜心中差不多等同于问另一个男人的尺寸。他怕花城心生不快,立即把话题转了,轻描淡写地道:“裴将军。”
裴茗:“什么?”
谢怜:“前方颠簸,小心。”
裴茗:“什么?”
话音刚落,四人座下黑牛声若洪钟地哞哞叫了一长声,裴茗便被甩了下来。他愕然道:“岂有此理?”
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甩下去也就算了,人有失手马有失蹄的,可是,怎么不甩坐前面的也不甩坐后面的,偏偏甩了坐中间的?通常情况哪有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