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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人谋(73)

作者:袖唐

另外,这个问法,分明是在问私人问题,赢驷作为一国之君,完全没有必要和臣下,尤其是一个外臣谈论这些,可他回答了。这或许说明她的言论说到他内心所想。

赢驷杀商鞅,是必然,是大势所趋。除了功高震主这一条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商鞅与秦孝公有着共同目标,君臣携手并进,将秦国壮大起来。但壮大了的秦国,在他赢驷接手的时候,目标便已经悄然改变,因此曾经的肱骨之臣失去了原本的作用。

宋初一揣测,赢驷其实内心深处也希望能够找到另一个“商鞅”,与自己志同道合,并且有能力协助他争霸的一个人。而她很有幸的被列入观察了。

回到驿馆。

宋初一唤寍丫取了换洗衣物,去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回到寝房时,便看见砻谷不妄黑着脸坐在火盆旁,白刃头上的毛被烧卷了一小片,便笑问道,“怎么,你和白刃掐架了?”

白刃委屈抬起一对黑豆子眼,发出呜呜的声音。

砻谷不妄脸色更黑,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宠,明明就是闯了一堆祸,自己把脑袋上的毛给烧了,这会儿却像是别人欺负了它一般,忍不住冷冷道,“你是狼,不是狗!真有失狼的体面!”

“我瞅瞅。”宋初一拨了拨它脑袋上毛。

白刃蹦跶了一整天,把满驿馆的人都折腾的够呛,这会儿真是十分老实。

第八十六章图上的空白

宋初一唤来一名侍婢,拿着小刀一点点细细的帮白刃把烧焦的毛修掉,自己则裹了轻裘,坐在早上自弈的棋局前,垂眸看了一眼,将几粒棋子归到原来的位置上。

砻谷不妄心中微惊,他偷偷动过的几颗子,竟然全部被发现了!

“老师!”砻谷不妄见宋初一悠然自得的模样,实在有些憋屈,“你说过罚白刃,为何不罚。”

“是啊。”宋初一落下一粒白子,沉吟道,“是这么说过,但我后来仔细想了想,怎能同一只小畜生一般见识呢?太有失身份了!不过你若是要同它计较的话,我不会瞧不起你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砻谷不妄还怎么教训白刃!心里憋着一股气,怒道,“那你就对我失信?”

宋初一顿了一下,转身甩开宽袖,朝砻谷不妄行了个大礼,“为师还太年轻了,有些冲动,不应该随便对你承诺,在此向你致歉了。”

“算了!”砻谷不妄起身离开。对于宋初一行礼请罪,他一点没觉得占到便宜。什么年轻冲动,谁不年轻,谁不冲动!

白刃头顶修剪完之后,毛少了一块,少了几分凶猛相。宋初一伸手抬着它的狼脸看了半晌,嗤的笑了出来,“太傻了,哈哈哈!”

白刃一双豆子眼显得越发无辜,见主人笑的如此无良,委屈的爬到她腿上呜咽。

“白刃啊,你是狼……”宋初一揉着它脑袋,发觉真如砻谷不妄所说,白刃被她养的像一只小狗,除了体型和长相威猛,丝毫没有狼的野性。现在脑袋秃了一块,傻乎乎的更加不像狼了。

宋初一研究了一会儿棋局,听见院子里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便唤了个侍婢进来,“外面怎么了?”

“回使节,是砻谷副使在劈柴。方才他令人将所有干柴都运到梅园里了。”侍婢道。

“这次果真气的不轻啊。”宋初一咧开嘴。拍了拍白刃的头,“咱们去瞧瞧。”

白刃爬起来颠颠的跟着宋初一后面跑了出去。

前面的梅园里,砻谷不妄身上只着一件白色中衣,身边堆了两大堆干柴,果真正在举着剑劈柴。

在今天以前,宋初一不知道砻谷不妄用剑居然用的十分不错,几乎全部都是一剑将木头劈开。切口整齐。而他手里的剑只是普通的青铜剑,并无那种吹毫断发的剑刃,能做到这种地步,说明本身一定要有武力基础。

不过她也不奇怪,庞涓便是文武双全,进能冲锋陷阵,退能入帐为谋。砻谷不妄崇拜庞涓,向他学习也实属在意料之内。

在砻谷不妄身后看了一会儿,宋初一发现他的衣襟散开。唇角一弯,带着白刃跑到对面的廊上。隔着一小片湖的距离,能看见他胸腹间紧实的肌肉。虽然还不完美,但作为他这个年纪来说,实在很可观了。于是宋初一又领着白刃直接跑到梅林里,蹲在他面前近距离观看。

雪还在下,砻谷不妄把木头当做白刃和宋初一,劈的畅快淋漓。而那一人一狼也看的津津有味。

劈着劈着,砻谷不妄觉得浑身有些不自在,遂停下手。皱眉看向宋初一,“老师在这里做什么?”

宋初一暗暗掐了自己一把,眼圈一红,哽咽道,“不妄啊,为师看着你大冷天的衣衫单薄在雪里,实在心疼,为师计划以后再也不气你了。”

宋初一上前,伸手拍了拍他胸口,“原谅我吧。”

砻谷不妄看着宋初一,见她确实“情真意切”,便丢了剑,狠狠呼出一片雾花,“罢了,我不记仇。”

“快去沐浴吧,小心着凉。”宋初一笑眯眯的道,“要不要我帮你擦背。”

砻谷不妄狐疑的看着她,迟疑了一下,道,“要不一起洗吧,我也帮老师擦背。”

“我刚洗过了,你没看见?”宋初一道。

“何时?”砻谷不妄诧异道。想起宋初一那神一般的速度,他确实有些相信。

宋初一拍拍他肩膀道,伤心道,“不在意为师也无妨,你去吧。”

说罢,领着白刃落寞的回屋了。

砻谷不妄满头雾水,宋初一态度与之前截然相反,令他实在难以接受。刚刚走上廊,看见籍羽过来,不禁问道,“籍师帅,老师他在秦宫受挫了?”

不然怎的会如此不正常?

籍羽顿下脚步,道,“未曾。”

“那为什么……”砻谷不妄道。

籍羽打量砻谷不妄一眼,道,“因为你今日穿的少。”

这跟穿的多少有何关系?怎么去了一趟秦宫,回来之后都神神叨叨?说的全都是他听不懂的话。是计划太顺利,还是太艰险?

砻谷不妄忧心忡忡的唤了侍婢送衣物到浴房去。

“先生。”籍羽敲了敲宋初一的房门。

“进来。”

籍羽推门而入,看见宋初一早已经换过衣物,在教寍丫识字,丝毫无方才那般玩世不恭的模样。

“坐吧。”宋初一转过身来。

籍羽在对面的垫子上跪坐下来,道,“某令人去方圆十里探查过了,雪并不深,官道上有商队往来,积雪几乎被清除,只是结冰之后道上有些滑。七里以外的地方并无大雪,若这两日雪势不变大的话,可以按时出发。”

“善。那便交代下去,这两日多加休息,顺便去添买路上所需。”宋初一道。

“嗨!”籍羽领命,正要起身退出去,却听宋初一道,“籍师帅,我欲拜你为师,教我防身的功夫吧。”

籍羽怔了一下,拱手道,“先生乃是博学之士,某只是一介武夫,不敢为先生之师,先生若是想学。某自当倾囊相授。”

“夷先生的学生,岂能是只是一介武夫。”宋初一看着籍羽,见他神色不改,知道他心意已决,不会收她这个徒弟。便行了一礼,道,“既是如此,怀瑾先拜谢了。”

籍羽还礼,起身出去。

看着他关上门,宋初一垂眸,若有所思。

重生之后。宋初一前前后后遇到过的人也不算少,可是最让她另眼相看的不是那些士子中的任何一人,而是籍羽。

籍羽这个人,几乎从来不说废话,但凡说出口的,不是必须说,便是一针见血。他的心永远沉着冷静。且在宋国山林里相遇的第一面,宋初一便知道他是个极讲义气、有血性的男人。且用人不疑。竟有魄力将三万将士的性命托于她一个少年。这样一个人,定非池中之物。

所以,宋初一想要收他归己用。并非是想把他变为自己的下属或者仆人,而是想跟他建立一种互相扶持、互相帮助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