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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人谋(56)

作者:袖唐

砻谷不妄怔了一下,仔细回想起方才的事情,心中悔恨不已,倘若他能耐得住,安安稳稳的在榻上躺上最多两刻,先承受不住的肯定是宋初一,可他为什么当时就没有识破,想也不想的就信了呢?

困意袭来,砻谷不妄只能抱着膝盖打瞌睡。马车地方本就不大,已经放了一张小榻,一张几,中央下方扣着一只火盆,因此车版上虽然铺了厚厚毡子,却根本没有躺的地方。

一夜好眠的宋初一,次日在小雪狼嗷嗷叫唤中幽幽醒来。

宋初一睁眼看了看,它正缩在榻角瑟瑟发抖。宋初一想起身,脚掌却无意间触到一块潮湿的地方……她不动声色爬了起来,将小雪狼拎起来,果然瞧见它肚子下面果然有点湿,几根毛上还沾着水珠,不由得抬手扶额。

“老师,可以洗漱用早膳了。”砻谷不妄墨发披散,眼底带着淡淡的青色,面无表情的看着宋初一。

“唔,善。”宋初一看见几上已经准备好了盐、柳枝和水,地上放了一只铜盆,便暂时不去管小雪狼尿榻之事,先端了水洗漱。

待宋初一洗漱完毕,砻谷不妄击了两下掌,马车的速度便停顿了一下,有个侍婢飞快的上来将东西撤下去,又从下面接了一盆温水和干的巾布上来,伺候宋初一净面之后,带上东西退了出去,紧接着另外一名侍婢捧了食盒上来,将热乎乎的食物在几上摆开,便也退了下去。

马车继续行。

宋初一见只有一副碗筷,礼节性的问了一句,“你用过了?”

“我从下半夜至现在,已经食了三顿。”砻谷不妄声音也没什么情绪。

宋初一颌首,便痛快的吃了起来。

饭罢,宋初一把羊奶热了热,倒在小钵里喂小雪狼。她觉得小雪狼这个差不多一个多月大小,多半也吃过肉,所以又将肉脯放在水里煮烂,试着喂了它一点。小雪狼或许是吃奶吃饱了,只随便舔了两口。

小东西吃饱有力气,便又开始嗷嗷的嚎叫,好在由于它月数小,声音也不算大,外面大风呼啸,大约也不太能听见。这是离开母狼之后必然的过程,宋初一便任由它嚎叫,自己则下车去看看公孙氏姐妹和之前在濮阳捡来的孩子,还有昨天捡的两名重伤者。

等所有事情做完,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砻谷不妄的马车内,他正拧着眉头恶狠狠的盯着小雪狼。

动物对危险要敏感的多,小雪狼自然能感觉到砻谷不妄的不善,立刻很识相的把声音放小。

砻谷不妄心情略缓,看着还未收拾的榻,凌乱,但是感觉很温暖舒适。

内心挣扎了许久,困意终于战胜理智,砻谷不妄解了大氅,飞快的钻进被窝里。

他刚刚躺下,舒适的伸了伸腿脚,准备入睡,却忽然浑身一僵,他仔细的感觉脚下湿湿凉凉的一片,蹭的从榻上跳了起来!

砻谷不妄发狂的吼道,“来人,把这只圆毛畜生给我丢出去!”

马车渐渐缓下来,上来的不是侍婢,却是宋初一。

砻谷不妄冷哼了一声,把头扭向一边。

第六十八章终于安静了

宋初一解下大氅,抚了抚头上的雪花,坐在几前,将小雪狼拎过来捂手。

车厢里一片安静,能听外面马蹄和车轮咕噜噜的声音。宋初一随手从几上拿来一卷竹简抖开,粗略的扫了一遍,自语道,“嗯,白刃,善!”

宋初一抬起头来,对砻谷不妄道,“日后我养的这只圆毛小畜生就叫白刃。”

砻谷不妄嗤笑了一声,睨了那个一点大的小畜生,抄手道,“那也是尿湿了我被褥的小畜生。这个名字给它必然是糟蹋了。”

白刃,有刀锋的意思,听名字便冷酷锋利。砻谷不妄在那个小东西身上完全未找到丝毫相符的气质。

“长大便好,我不信你幼时未曾尿湿过被褥。”宋初一道。

“绝未曾。”砻谷不斩钉截铁的道。

宋初一感觉身上的寒气驱除的差不多,才道:“昨晚之事,不知你想的如何?”

砻谷不妄沉默,片刻之后道:“是我太冲动了。”

宋初一微微一笑,满意的点点头道:“善,能想到问题的症结便好。不妄,你最大的缺点,便是冲动、意气用事。你要明白,两军对阵,倘若你不能宁心静气,有再多的奇谋良策也是枉然。”

砻谷不妄并非愚笨,而是情绪容易受到影响,遇到事情,他定然是情绪当先,任何事情都不想,先扑上去报仇,也许他不用脑子思考的时间只有短短半刻,但这对于想置他于死地的人来说,已经足够。

“不妄,既然喜欢读《庄子》便要读透,它正能弥补你的缺点。”宋初一过于肃然的表情忽然一变,笑道:“不过相对于《逍遥游》,我更建议你仔细读《大宗师》。”

砻谷不妄对宋初一这种状态已经见怪不怪了,不,是她做出任何事情来,他都不会觉得奇怪,因此只淡然而恭敬的道:“不妄受教。”

对于有抱负有理想的人来说,并不需要太多的管束,宋初一建议砻谷不妄读《大宗师》,他便仔细的研读起来。

宗,指敬仰、尊崇,“大宗师”意思是指最值得敬仰、尊崇的老师。观文名,还会以为是教导如何为人处事的道理,然而事实上,这是一篇说“道”的文。

庄子认为“道”才是大宗师。何谓道呢?总结文章中的观点,清心寂神、离形去智、忘却生死、顺应自然。这就叫做“道”。

宋初一读这篇文,没有做到浑然忘我,但也悟到了很多道理,心便会渐渐归于宁静。

大雪连飘了两日,道路越来越难行,幸而已经接近了一座叫做白马的小城池。

到了白马之后,便还有一天的路程就能到黄河。而后顺着黄河一直向西走,便可以到达秦国函谷关附近。

商队一入白马城,立刻便引起许多人注目。籍羽刚刚在一块空地上选定了落脚之处,便有人拎了东西过来问是否换东西。

庶民拿来换的东西,一般都是布匹、谷物。

“先生,可要换?”籍羽从未做过买卖,有些拿不定主意。

宋初一问道:“商队里可缺运些东西?”

籍羽道:“我们出濮阳才三天,不出意外的话,我们的食物还能坚持十来天,足够到下个城池。”

“告诉他们,我们做的是人口买卖,倘若家里有不要的儿女,可以拿来换。”宋初一道。

籍羽嘴角微抖,纵然确实是“不要的儿女”,也不必说的如此直接吧。

宋初一又补充一句:“仔细检查,有毛病的不要,女娃子必须长相周正,男娃子……你看着办。”

“嗨!”籍羽领命退下,高声同那些庶民宣布方才宋初一所说的话。

众人听说不换货物,而是换人,立刻呼啦啦的散开。籍羽叹了口气,现在战乱多,许多地方都已经荒芜,哪里还有多余的人啊!

不过正因为如此,人口生意才一直都暴利。每年因为战争,人口不断锐减,但贵族对奴隶的需求却一点没有减少。所以各国之间奴隶市场向来活跃。

籍羽正准备吩咐人设灶煮饭,却见路上忽然间来了一大群人,声音嘈杂,有的哭闹挣扎,有的小声抽泣,还有妇人跌跌撞撞的追在后面喊的撕心裂肺。

这群人大都是妇人和孩子,只有几个壮年男子。他们在商队不远处停住,有个大胆的孩子往前小半步,问道:“我,我行吗?”

确是自卖为奴。

这些人中,有自卖、也有卖儿女,也有捉了不相干的孩子来卖。

宋初一把窗子打开,放下帘幔,从缝隙中盯着那群人,双眼放光的通通都瞄了一遍。

“故圣人之用兵也,亡国而不失人心,利泽施乎万世,不为爱人。老师,这句话何解?”砻谷不妄问道。

宋初一头也不回的道:“圣人使用武力,灭掉敌国却不失掉敌国的民心;利益和恩泽广施于万世,并非为了偏爱什么人。”

砻谷不妄皱眉,字面意思他自然看得懂,瞧着宋初一心不在焉的样子,心中有些不悦,却还是耐心的道“如何用兵能够不失民心?如何广施利益和恩泽,才不算偏爱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