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们解下干粮,盘膝坐下,大口吃了起来。
谷京见宋初一走过来,便扬手抛了个馕过去。宋初一接下来咬了一口,随地坐下,与剑客们一起吃起来。
“先生。”谷京往宋初一身边凑了凑,悄悄塞了两粒肉干给她,嘿嘿笑了两声,压低声音道,“某的私藏。”
宋初一喝了口酒,飞快塞一粒进嘴里咀嚼,含糊赞道,“爽快!”
籍羽也在不远处嚼着硬如石头的囊,他行军时也常吃,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但也从没见过宋初一那样竟然还能吃的津津有味。跟着宋初一这么久,总是挑毛病,今日总算发现她居然还有一个优点,就是无论吃什么都如吃山珍海味一般,令看着的人食欲大增。
用完干粮,稍作休息之后,便再次启程。
巴国已经近在眼前了,但是想要进去必须翻越两座大山。
山谷中的气温比外面要高一些,风很小,赶路也舒服许多。到傍晚的时候,一行人已经到了山脚下的酒肆。
屋檐垂挂着酒旗,酒肆旁边用篱笆圈了一块地方,里面传来鸭子的嘶哑的叫声,除此之外,周围一片寂静。
“店家!”走在前面的剑客喊了一声。
砰!
里面传来什么东西倒在木地板上的声音,却无人应答。
那剑客又唤了一声,“店家!”
等候片刻,依旧无人回应,淡淡的血腥味从屋内飘散,气氛顿时显得有些不同寻常。谷寒静静挥手令人将门踹开。
宋初一也下了马。
嘭的一声,门扉轰然被踹散,碎木在地上激起淡淡的尘埃。
满屋的血映入众人眼帘,除此之外最扎眼的便是那名提着菜刀从血泊里缓缓站起来的素衣少女。她身上着的是未染色的葛麻中衣,衣裤上沾染的血红的触目惊心,她长至腿弯的黑发披散,也掩住了大半个脸,只露出小巧的鼻头和毫无血色的唇。她身上衣物宽大,看不清身形,只能看见露在外面雪白纤细的手腕和脚腕。
一时无人动。
倘若踹开门,屋里是一帮烧杀抢掠的强盗,怕是早就交上手了。可没有人想到会显见这样一幕。
“先生,怎么办?”谷寒问。
谷寒这一问有很多含义。除了不知道该不该管之外,还有一件事情让他一时没了主意。这家店的店主不仅经营酒肆,还负责带马队入山,如今看情形,躺在血泊里的尸体恐怕就是他了,谁来带路?
宋初一打量那少女,目光落在她细微颤抖的手上。
宋初一往前走了几步,声音平静道,“放下刀。走过来。”
少女身子微微一颤,抬眼看着宋初一。迟疑了片刻,才把手中菜刀丢下,赤脚缓缓走了出来,在距离剑客半丈远的地方停下。
“何人?”宋初一问道。
少女仰起头,宋初一也看清了她的容貌,竟然是个极美的女子。巴掌大的脸,烟眉凤眼,右眼正下方有一颗淡淡的泪痣,看上去颇具楚楚之色。
“我……”她声音枯哑。
这一个字便向宋初一暴露了不少信息,一般身份低贱的女子在见到他们这一行人绝对不会这样自称。
并且,这少女站着的身子摇摇欲坠,却依旧硬挺着不容许自己倒下,要么就是坚韧不屈,要么就是骨子里有不容辱的骄傲。宋初一认为是后者。
“他欲辱我,我便杀了他。”少女极力维持平静,微颤的声线却还是不慎泄露她的恐惧。
宋初一转身,吩咐谷寒道,“在此休息片刻,等消息来便启程。”
谷寒应了一声。
宋初一寻了离屋子远的位置坐下。
反正店主已经死了,这里的鸡鸭尽可取食,剑客们征求了宋初一的同意,便将店主尸首埋了算是对取用他食物的报答。
烤好鸭子,剑客们大快朵颐起来。
宋初一令人送了半鼎给那少女,怎么说人家也是最大功臣,若不是她杀了见色起意的店主,他们也不能吃的这么尽兴。
这年头,杀个把贱民和屠一头畜生没有任何区别。
谷寒却吃不下,“先生,店主死了,山路难行。”
剑客的厨艺并不好,鸭子还带着骚味,宋初一皱着眉喝了口汤,道,“无需忧心,先生我能掐会算。”
谷寒见她笃定的模样,提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那就有劳先生指路了。”
“多吃些吧,好有力气赶路。”宋初一和颜悦色的将一盆鸭肉推到谷寒面前。
籍羽从厨房中出来,看见这一幕,似有若无的嗤笑一声,走过去将手里的一钵肉放在她面前。
宋初一嗅了嗅,眼睛微微一亮,二话不说,埋头吃了起来。
宋初一基本不挑食,连发霉的食物都能下咽,甚至可以啖生肉,但惟独受不了那些弄的半生不熟还有异味的肉,在她看来还不如生的。
饱餐一顿,众人收拾好,清点了干粮,开始向大山前进。
这一去可能在山里面呆三五天,密林中野味多,但湿气重,很难找到可以生起火的地方,若不想茹毛饮血,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
“先生。”
宋初一刚翻身上马,便听闻那名少女嘶哑的声音唤她。
第157章卫国十六江
宋初一回首,见那少女向这边走过来。周围剑客立刻按剑戒备。
“先生可是要入巴国?小女也欲入巴国,不知可否同行。”少女漆黑的眼眸盯着宋初一,已经不似方才那样仓惶。
宋初一淡淡看了她一眼,转回身,“出发。”
竟是未曾理会那少女。
一行人策马进入林木间隐现的小道。许是不久以前还有大的商队从中经过,许多灌木野草都被压折,一眼便能看清道路。
已近入夜,林中的光线比外面要暗的更快,众人都没有话,只埋头赶路,直到看不清楚任何痕迹,宋初一才吩咐在原地休息。
其实若不是近来情形纷乱,那店主已死,倒也没有必要如此急着入林。
剑客们纷纷取出雄黄配在身上,把马带入林子里拴好,周围撒上雄黄,便寻各自在附近寻了树杈躺了。
季涣深知宋初一睡觉时的惨状,于是和籍羽一起躺在她左右的横枝上,准备随时接住她。
众人已经连续很多天未曾深睡,谷寒安排好值夜之后,林子便重归寂静。
林中树木很密,几乎没有任何风,细碎的月光从缝隙中漏过来,仿佛带来了一丝清凉。
约莫隔了两个时辰,林子忽然响起的声音,剑客们立刻睁眼,透过密密的枝叶向外观察。
宋初一听见声音亦睁开眼睛,身旁季涣已经悄悄张开弓向外瞄准。
林子里光线昏暗,只能隐约看见灌木丛晃动之后,从中钻出一个白影。季涣手里的弓几乎张满,宋初一已经隐约能听见紧绷的声音。
下面那白影叹息了一声,小声唤道,“先生?”
却原来是傍晚时遇见的那名少女,宋初一闭眼继续睡。
季涣不知是否应该射杀,不禁转头看了籍羽一眼,见他轻轻摇了摇头,便慢慢收起弓,手却按住剑柄。
那少女站在原地半晌,寻了一棵树下蜷缩起来。
籍羽微微皱眉,周围雄黄味很浓,能猜到他们在此处落脚并不奇怪,但是少女的言行举动都让他觉得不简单,让这么个人跟着,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想起傍晚时看见那女子的容貌,总觉得似曾相识……他目光从宋初一的面上掠过,见她闭着眼,神态一如初,便也不再多管。
平静了一夜。
次日清晨,光线稍好一些,众人便立刻起身,活动活动筋骨,上马继续赶路。
在这样的树从中,乘马的速度并不会快,但总比徒步在草丛里跋涉舒服的多。
“先生,那女子还跟着。”季涣凑近宋初一小声道。
“看着,若无多余精力便杀了。”宋初一言简意赅。
“我总觉得她有些眼熟。”籍羽道。
季涣怔了一下,旋即笑着调侃道,“大哥,这姑娘姿色不错,你不会是瞧上了吧?”
话是这么说,但季涣很了解籍羽不是这种人,看着他严肃的形容也觉得自己说的话无趣,摸了摸鼻子,问道,“莫非大哥在哪里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