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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人谋(118)

作者:袖唐

“我想,我说过后会有期?”樗里疾微微笑道。

宋初一点头,“难以置信啊!我以为君上已经长得很仓促了。没想到星守兄更仓促!不,应该是樗里兄!”

赢驷今年二十,樗里疾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最多也不能超过二十啊!可能是因为身形高大的缘故,宋初一第一次见到的樗里疾的时候还以为他有二十四五了!反倒赢驷脸庞稍瘦,还显得小一些。

不过比之大半年前,樗里疾更加成熟,下颚生了点胡须,身板比以前也更结实了。

“陇西人不都这样吗?”樗里疾笑道。

“那倒是!”宋初一忽然才想起来还站在大门口,“走,进院再说吧。”

星守是樗里疾,这对宋初一来说惊远远多过喜。她更宁愿他还是那个来去潇洒,自由如风的星守。

“在卫时不能暴露身份,因此瞒了怀瑾,还请见谅。”樗里疾甩开宽袖,郑重的行了个大礼。

宋初一伸手扶起他,轻声道,“兄对小妹颇有照拂,兄有难处,小妹岂是那无理取闹之人。”

樗里疾直起身,看了她一眼,亦轻声回道,“小妹胸怀坦荡。”

宋初一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平平的胸,干笑道,“的确坦荡。”

樗里疾是何等聪慧之人,看见她的动作不由失笑,伸手拍拍她的肩膀道,“怀瑾啊,你真真是没个羞!”

宋初一嘿嘿一笑,“走,我正在泡茶,兄长去尝尝?”

院子不大,樗里疾一眼便瞧见了那张黑红相间的漆案。

两人在案前坐下,支开了闲杂人等,宋初一将壶中的茶水倒了,重新泡了一壶。

“怀瑾好享受,这一套茶具怕都价值不菲啊!为兄决定日后到你这里来蹭食了。”樗里疾接过茶盏,笑道。

“那敢情好,我成日一个人吃,倒也难受的紧。”宋初一抿了口茶,转而道,“兄此番来咸阳所为何事?”

秦国立了新法之后,收回了贵族封地,连同公子们也不能得到原本该有的大片的封地,可谓损失最为惨重,不光如此,成年的公子多半都会被分出去任官,一般不能随随便便返回都城。

“是君上招我回来。”樗里疾道,“商量攻魏之事。”

宋初一颌首,并未再多问。

“我以为怀瑾会很感兴趣。”樗里疾道。

宋初一斜倚在扶手上,懒散的笑道,“天下一直没消停过,不急。”

“怀瑾应知道赵国消息了?”樗里疾道。

闻言,宋初一的神情稍微敛了敛,“这赵君倒是令人佩服。”

赵语竟然有那种魄力和远见,完全信任老丞相公孙丕,放弃都城,逃去边境用一半虎符偷偷调兵,与公孙丕里应外合摆平内乱,虽然让公子范跑了,但他手里没有一兵一卒,已经不具任何威胁。

这场内乱,迅速的被抹平。

宋初一认为赵语不会是一个只会依赖权臣的君主,相反,他的御下之能恐怕超出世人的预估。他也能想到,倘若公孙丕当年有更好人选,也不会拥立他,多年前如此,眼下更是如此。公子范那个德行,公孙丕是绝对不愿意伺候的!

不过想归想,却不是任何君主都有胆量做到他这样。

然而,赵语这一场赌的太险了,尤其当他知道公子刻是怎样的优秀时,当真是瞬间流了满脊背的冷汗。

公孙丕是个什么样的人,赵语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这些年一直小心隐藏自己的真正能力,却难免会被公孙丕看出端倪。若是无内乱,君臣则相安,互相装着不知道、彼此妥协一步也就算了,可是赵倚楼如此年轻,又不懂朝政,甚至还带着点兽性,公孙丕会不萌生将计就计的心思?

亏得赵倚楼撇下君位跑了。

“苍天也帮他。”樗里疾深知公孙丕其人,因此能将里头的事情揣摩的七七八八。

“哈,兄以为若是公子范做了君主,咱们能在赵国这块肥肉上咬一口?”宋初一问道。

樗里疾反问,“不是吗?”

宋初一道,“公子范若是做了君主,赵国怕是就变成一头疯狼了,逮谁咬谁。”

“哈!听你这么一说,公子范倒是个有意思的!”樗里疾哈哈一笑,“我倒是不曾详细了解过此人,据说是个纨绔公子。”

“何止纨绔,简直就是个妖孽。”宋初一嗤道。

第140章帛书上的字

樗里疾心道,连宋怀瑾都觉得妖孽的人,那必然是妖孽到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了。

“此次攻魏,怀瑾可要随为兄一起去?”他问道。

宋初一大义凛然的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君上让我办的事儿才刚刚起个头,我能去哪儿?”她顿了一下,忽然凑近樗里疾,笑道,“当然,倘若兄执意让我随性,我必当相随,忠义难两全嘛,呵呵。”

这话说的漂亮,但为官之人自然不是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宋初一的意思很明显,倘若樗里疾能说服赢驷,她是很乐意跟着去的。

樗里疾点头,转而问道,“据闻你那徒弟去了楚国?不惧他日对垒?”

“兄长倒是很关注怀瑾?”宋初一笑道,“我与他有师徒名分,有几分师徒情谊却也难说,这世上同门相杀的事情早已经屡见不鲜,况且我们也未必会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宋初一的心大到摸不着边,但她同时也是个实际的人,清楚的知道自己有生之年不可能完成《灭国论》中的事情,而楚秦之间也没有到生死存亡的时刻。

杏树的树荫下,两人足足聊了两个时辰。

夏日炎炎,四周的空气越来越燥热,地面上热气蒸腾,直到黄昏宋初一才放樗里疾离开。

接下来几日,宋初一又是连着挑灯夜战,将一屋子的竹简看了半数,虽则记不全,但总算将这前几十年的事情理出了头绪。

事情与宋初一所知的记忆有着许多出入,她几乎是重新认识了历史。纵使表面上依旧是淡然若水,心中其实早已经翻腾。

宋初一在看这些东西之前已做好准备,可是到底,当一个个证据摆在面前,证明这已经不是原本生存的世界。心中的支柱还是被一点点击溃。

但是宋初一毕竟是宋初一,约莫崩溃了小半个时辰,她又活蹦乱跳的了。因为她心里那根最中心的支柱一直不曾有半分动摇——不管这是哪里,总要折腾一番才对得起重活一场!

韩魏一直不曾起战,因此攻魏的事情也迟迟没有消息,宋初一也依旧每天殿上汇总消息,之后到府整理观阅文献。

太史寮中。

长廊上一袭黑衣布袍的俊朗男子疾步往御史馆走去。

御史馆建在荷花池边,只是因为屋内有大量的竹简。防止走水而损失大量文献,不过却无意得出一片美景。婉约韵致的荷花衬着厚重大气的秦地屋舍,宛若流水伴着高山。

一径通幽,前后门窗一开,夏风习习,伴着阵阵清淡的荷花香气,倒是便宜了宋初一。

“公子。”门前一名守卫认出了来人正是樗里疾,便抱拳行了一礼。

“无需通报,我自进去便是。”樗里疾道。

“嗨。”守卫应了一声便不再管了。

文献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十分重要,但御史所整理的文献一般情况算不得什么机密。较为重要的竹简整理完之后就会立即被转移到别处,有专人看守。所以,以樗里疾的身份,此处自然是进出无碍。

门窗大开,樗里疾一眼望进去看不见人,只有一堆堆竹简。

“兄长来啦?”宋初一听见声音,从一堆书山中探出头。

樗里疾看了看她的位置,招手道,“出来,我寻你有事。”

宋初一在旁边扒开一个口,从里面钻了出来。“兄长询我何事?”

樗里疾看着她的动作,不禁莞尔,伸手从袖中掏出一方帛书递给她。

宋初一见他不说,心知可能是什么不可公之于众的事情,也没有开口问,伸手接过来便看了。

这份帛书是赢驷的写的,很言简意赅,大意是,韩魏眼看打不起来了,让宋初一想办法让他们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