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久等了。”
众人正在窃窃私语,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声音来处看去,只见一名年月十六七岁的青衣少年走了进来,布袍和头发都有些散乱,显得十分随性。
这些人都是初次见到宋初一,纵然之前不止一次的听说她十分年轻,但当真正见到的时候,还是会有一些吃惊。
愣了须臾,才有人反应过来,连忙施礼道,“见过宋先生。”
众人纷纷收回神思,整理冠服之后,微微甩开宽袖,向宋初一施礼,“见过先生。”宋初一笑着拱手还礼。
“怠慢诸位了。”宋初一伸手请他们出门,“请厅内坐。”
众人互相说着客套话,一起走进厅内坐下。
侍女上了茶,宋初一问道,“不知诸位结伴而来,所为何事?”
“我等是孟西白三族的人,在下是孟珄。”一名五十余岁的干瘦的老人直身拱手道,“据闻先生睿智无双,想必能猜到我等的来意。”
“孟前辈过奖了,怀瑾愧不敢当。”宋初一淡淡道。变法一事私底下闹的沸沸扬扬,但毕竟没有摆到明面上来,君上的态度又不明朗,这些老人精是不会先提出此事。
静默了一会儿,直到老氏族有些焦躁了,宋初一才砸了一口茶,慢悠悠的道,“在下也特别了解过秦国目下的状况,商君之法的确富国强民……”
众人面上平静,气氛却有些躁动,宋初一紧接着到,“但是,我并非长久之法。”所有人才松了口气,宋初一又道,“不过。”
一双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她,屋内一片寂静。
“秦人已经渐渐适应新法,且新法对平民、奴隶有切实的好处,他们崛起了,这是商君给诸位挖的坑,相信诸位不会急着往里头跳。”宋初一往扶手上一倚了倚。
有人立刻哼声道,“那些不过是贱民。”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宋初一道。
孟珄皱眉道,“先生的意思是,此事须徐徐图之?”
“不可。”宋初一立刻否认,“先推翻新法,越快越好,但是在推翻新法之前,诸位须得有个认知,就是平民的力量不可小觑,在恢复旧法的时候必得妥协一部分,否则恢复旧法将困难重重,说不定最终只成空谈。”
屋内一片静默。这些人是变法之前的标准的贵族,在他们眼里,那些奴隶与牲畜没有任何区别,但是不可否认宋初一的话很诚恳,也很有道理。
“这么说来,先生是支持旧法?”孟珄有些不可置信的确认一遍。
宋初一笑而不答。
而她这样的态度却被众人都觉得她是默认了孟珄的看法。
“君上对先生另眼相待,不知先生可知晓君上的意思?”有人问道。
宋初一道,“承蒙君上看重,在下才能留在秦国效力,不过在下初来乍到,有些事情尚且不能触及根本,将来还请诸位不吝赐教。”
这话没有正面回答问题,但也算回答了。既表现了她是真的很受君上看重,又说明她还是新人,不太了解秦国。
“听说先生是修的道家?”孟珄问道。
“正是。”宋初一到。
没有人怀疑,眼前她这一身散乱随意的模样,一般人真是做不出来。
“天色已晚,我等改日再来拜访先生吧。”孟珄拱手道。
“怀瑾恭候各位大驾。”宋初一直身还礼。
宋初一送走这他们,回来令人端上吃食。她啃着鸡腿,心想道,这帮老氏族果然不简单,这么快速度就做出了反应。这也从侧面反映,老氏族的对这件事情的坚决的态度。
看来,这件事情比想象的还要棘手。
“先生,有君令。”寍丫匆匆跑进来。
宋初一丢下骨头,接过侍女递来的帕子拭了拭手,起身出去相迎。
一名面白无须的中年男人趋步而来。那人见着宋初一,顿下脚步仔细打量了她一遍,面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在下景监,受君命前来传话。”
“见过景监。”宋初一拱手道。
景监,并非是他的名字,景是氏,而监,则是职位。
“先生不需多礼。”景监伸手扶起她宋初一,将手中的竹简递给了她,“这是君上对先生的任命。”
“多谢。”宋初一双手接了过来。
这其实就是赢驷给宋初一的官职。
宋初一倒还真是琢磨不出自己会得到哪个官职,她的年龄和所行之事都不适宜放在一个高位上。
第136章青梅煮酒时
“御史。”宋初一看了一眼竹简上的字迹,沉吟了一些,冲景监行了个大礼,“君上委以重任,怀瑾必不负所托。”
景监回礼道,“先生日后是君主近臣,大可亲自拜谢君上。”
各国的政权大都借鉴了周朝,文官方面大体是卿事寮和太史寮并驾齐驱,卿事寮是有卿大夫、大夫之流组成,掌管国家政权。而太史寮是服务于王室的秘书部,根据分工的不同主要有“五史”。
五史是指太史、小史、内史、外史和御史。太史寮的主官为太史,属六卿之一,辅佐主官的官职承做小史,主要掌管邦国之志和世族世系。
内史也称为“作册”,主要职责是为君主起草机要文书,而外史,掌书外令,掌四方志,掌三皇五帝之书。
而宋初一所任职的御史,负责接受四方文书,也负责保管文件和典籍。
这无疑是高官,而且如此考验才学的官职,一般是由才学高博的长者担任,以宋初一的年龄很难有说服力。
宋初一不得不琢磨赢驷给她这个官职背后的意思,倘若他真想让她介入氏族之争中,怕也会给个内史之类的官职。
赢驷对《灭国论》的兴趣显然更大一些,所以并不打算真正把宋初一扔进这场漩涡中,但也不会防着她在一旁看热闹。
官职令一出,当晚便有人送来了冠服。紧接着此事便如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到了所有朝臣的耳中。
次日清晨,宋初一便收到了各式各样的邀帖或拜帖。
赢驷顾及宋初一一路疲累,所以给了四日的休息时间,四天之后正式参加朝会,行御史之事。
宋初一不想把这几日浪费掉,均以舟车疲乏推掉了,闭门谢客,独自在家里酿杏子酒和梅子酒,忙的不亦乐乎。
寍丫从廊上匆匆跑来,“先生,车将军来访。”
茂密的树丛,传来宋初一的声音,“让他进来。”
片刻,车云一身黑色劲装大步走了进来。
到了走廊口,便见院子里梅子和杏树上硕果累累,宋初一正从树丛里钻出来。看见车云疑惑的目光,转向寍丫道,“准备酒具,端到树下。”
“喏。”寍丫躬身退了下去。
“车将军请坐。”宋初一随意坐在了草地上,拂去身上的树叶。
车云淡淡一笑,便也爽快的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外面风风雨雨,先生倒是自在的很?”
宋初一接过坚递来的汗巾,拭了拭面上的汗,笑问道,“风风雨雨?”
“先生真不知?”车云不信。经过一路上的了解,宋初一虽然看起来似乎不关心世事,但该知道的事情她可没有落下一样。
寍丫领着几名侍婢将酒具放在宋初一和车云之间,架上炉子开始煮酒。
宋初一起身在树上摘了一些青梅令人拿去洗过之后放在酒器中。青梅煮出来的酒带着一种涩涩的果味,别具滋味。
正是青梅煮酒的好时节,宋初一亲自搅动酒勺,接着车云的话道,“日下风风雨雨的事儿太多,不知道车将军说的是哪一件?”
“自然是先生做御史之事。”车云道。
前任御史是出身儒家,一位六十九岁高龄德高望重的老者,四十年间断断续续至少做了有二十年的御史之职。而宋初一只有十六七岁,从未在哪国任过官职,只是近来才声名鹊起,这种落差,怕是让人难以接受吧!
宋初一也略略了解了一下情况,不过不管哪一国,任御史之职的人无不学识渊博,这个官职对于她来说也的确很有挑战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