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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旧时光(187)

作者:八月长安

她和余周周两个人都没怎么喝过酒,昨天晚上是第一次尝试喝醉——余周周是否醉了,单洁洁并不清楚,但是她知道自己醉了。否则也不会任由她将草稿箱的那条短信发出去。

“你喜欢我吗,许迪?”

单洁洁对着宿舍水泥地上的夕照日光举杯。

单洁洁番外那些乏善可陈的相处,那些同一间教室发酵的青春,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那些终将被抛弃的习惯。

别人都以为许迪曾经说过什么暧昧的话,才让单洁洁误会至今。然而真的什么都没有。也许就因为没有过,单洁洁才坚信有可能。

他有过一个两个三个女朋友,可她是唯一拥有他网银密码的人。他从没有用暧昧的承诺来拴牢她,所以她才觉得珍重。

单洁洁以前以为是别人不明白。后来她才意识到,可能是自己不明白。

仔细想想,暧昧的场景,倒也不是没有过。

皓月当空,她陪他在湖边练习自行车。他忽然一时兴起要骑车带她,她死活不肯。

“带不起来怎么办?你这种人,肯定埋怨我胖。”

“矫情什么,在我心里你没有形象胖瘦之分。”

她愣住,不知道这句话作何解释。许迪也安静地看着她,没有惊慌失措地将这句话收起来。

什么意思?她还是问了。

许迪忽然笑了,第一次,生平第一次,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

“你就是单洁洁啊,胖了瘦了都是单洁洁,不会认错的。”

她不知哪儿来的肉麻神经,鼓起勇气追问:“人群中一眼就能认得出来吗?”

“嗯,一眼就能认得出来。”

月色在少年眼里,柔情似水。

单洁洁喝得有些多了,她把头伸出窗外,看着窗外的月牙。

你他妈到底代表谁的心啊?你的心被狗吃了吧?

单洁洁笑着笑着,就趴在床板上睡着了。

手机闹钟将她叫醒。

单洁洁拖着箱子走出宿舍楼,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挡在她们房间窗口的枣树。

北京火车站站前无论白天夜晚都一样仓皇而戒备。单洁洁站在广场中央抬头看着巨大的钟楼。

五点半。这个时刻的天光让单洁洁分不清究竟是早上还是傍晚。她闭上眼睛,再睁开,好像又回到被蝉声吵醒的二十四小时前,余周周笨拙地拖着旧箱子想要不告而别。

单洁洁终于掏出手机。

那条问你喜欢我吗的短信,到目前为止只有一条回音。单洁洁迟迟没有看,就是在等待出发的那一刻。

她妈妈说得对,那些东西直接搬进国企的新员工宿舍就可以了,没必要寄回家。

因为她不打算去了。

另一个工作机会在南方,没有北京这边的待遇优厚,又是个陌生的城市。

但是那里没有许迪,没有依赖,也没有习惯。

单洁洁早已下定的决心,在那条短信午夜奔逃到许迪那边之后,还是有过一丝动摇——如果他回答了什么。

如果他在火车站的人群中一眼认出了她。

单洁洁有些颤抖地点开收件箱。

“咱今天是最后一天退校吧?之后是不是校园卡就不能用了?我今天可能还要回学校带一个朋友进图书馆,没有校园卡可就歇菜了。你给我个准信儿啊,我说的可是今天啊今天,过了零点了。”

单洁洁忽然笑了。

许迪说的那个过了零点的今天,其实已经是昨天。

“我想当个好老师,当个好妈妈。”

她又一次重复道。

对未来的某个孩子郑重承诺。

这样,我就可以将我曾经没有得到的所有的爱与尊重,统统都给你。

===詹燕飞番外 小时了了===

詹燕飞把下巴放在前排的椅背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正在彩排的两个主持人。

周围那些同样被班主任叫过来帮忙布置会场的同学,都趁着老师不在的空当聚在一起谈天打闹。小姐妹们谁都没有注意到她已经脱离了圈子,独自坐在角落,听得聚精会神——谁都不知道那对浓妆艳抹的学生主持人矫揉造作的腔调究竟有什么可听的。

詹燕飞嘴角勾起一丝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微笑,很浅。

刚才演小品的三个人,演对手戏的时候总是背对着台下,和观众丝毫没有正面的表情交流。忌讳。

唱歌的女孩子像个木头桩子一样钉在舞台偏左的位置,眼镜片反光,声音颤抖。

忌讳。

两个主持人声音太尖,互相抢话。男生小动作太多,捋头发摸耳朵,女生喘气声过重, 詹燕飞番外每句话前面都要加一句“然后”……忌讳忌讳忌讳。

她在心里默默点评着彩排中每一个人的表现,就像当年带她入门的少年宫郑博青老师一样。然而詹燕飞只是习惯性地品评和挑错,并没有一丝一毫嘲笑别人的意思——这些学生并没有受过什么专业训练,只是被各个班级派作代表来参加一年一度的艺术节而已,怎么说都比自己这种被抓壮丁来打扫场地、搬桌椅的苦力要强。而且场上的演员和主持人也不会太在乎自己的表现是否精彩到位,反正不管怎么样,自己班级的同学总会高声欢呼喝彩的。

詹燕飞当年用了很长时间才明白,舞台上最重要的并非是你的表现如何,而是——你是谁,谁来看你的表演。

当她是小燕子的时候,所有认识不认识的人都为她竖拇指,拥抱她,流露出艳羡的目光。

当别的人是小燕子的时候,只有她的父亲仍然为她竖拇指,拥抱她,投射出最为骄傲的目光。

他们看的是舞台上的小燕子,只有他看的是舞台下的詹燕飞。

她想起六年级的时候,当妈妈捏着她在师大附中择校考试中只得了22 分的奥数成绩单大吼大叫时,爸爸把她带出家门,将“你们老詹家一个德行,从老到小一个比一个没用”的咒骂关在了防盗门里面,化成了嗡嗡的微弱不明的震颤。

那时候她已经不再是小燕子,电视台里面有了新的豆豆龙和乖乖兔,一男一女,五六岁的年纪,一切都刚刚好。詹燕飞很长一段时间看到省台那栋耸立在江边的银灰色大楼,仍然会因为恐惧和羞耻而感到胃部纠结,疼痛而恶心。

很好。

她伸了一个懒腰,注视着男女主持人退场,下一个节目手风琴独奏上台。

终于能如此平静地面对一场校园文艺演出了,在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岁月中,那些创伤已经慢慢结痂痊愈,只是摸上去仍然会有些粗糙的痕迹,提醒着此刻满足而安恬的她,那段看似淡去的过去,其实从来都不是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