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兴致,竟然站在日头下看了起来。
然后就看到“许迪”两个字。这是很普通的名字,生源地是师大附中初中部。
单洁洁并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许迪。她的小学同学里除了余周周和詹燕飞等几个户籍不在中心区的学生外,其他基本都进入了师大附中初中部和八中。
那个讨人厌的许迪就在师大附中。
单洁洁盯着这个名字想起了许多曾经的瞬间,比如她刚转学进入师大附小的时候,于老师任命她做班长,许迪是第一个扑上来套近乎拍马屁的。
“新班长,新班长你长得真好看。”
单洁洁回忆到这里,不由得扑哧笑出声——当年太小,没法从这句话中获得足够的快乐,现在才反应过来,会不会太晚?
不过,五年级的时候女班干们集体风光不再,许迪也是第一个带领一群男同学“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发卫生巾的时候带着人在后门闹事不走的是他,运动会上满场乱跑死活也不愿意回到方阵里坐着的也是他,尤其是在数学奥林匹克比赛中和林杨一同拿了特等奖之后,更是开始对詹燕飞、余周周等校园风云人物们落井下石,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单洁洁这辈子都忘不了。
彼时盯着这张名单的十六岁的单洁洁,还没法理解许迪这种浑然天成的“识时务”
与“能屈能伸”。
她当年所没能理解的这一切,最终都作用在了她自己身上。
单洁洁盯着窗子上方的空白盯得发蒙,恍惚间好像十七中门口的那张名单一笔一画地浮现在了眼前的墙上。
她不想再回忆下去,一骨碌爬起来,拎起脸盆冲去水房,直接将脑袋对着水龙头一通猛灌。
凉凉的水温柔地冲掉了她脑海中的名单。
二食堂的电视机永远在放不知所云的外国街头整蛊节目,单洁洁一边啃着油饼一边抬头看,忽然妈妈的电话打进来。
“你东西都寄回家了吗?”
“嗯。昨天中午寄出去的,中铁的快递,那堆东西花了五百多的运费吧。”
单洁洁番外“也不知道你大学四年都买了些什么,到时候人家该不会在咱家门口堆一吨的垃圾吧?”
“一吨的垃圾才花五百块运费,妈,你想得真美。”
“别跟我这儿瞎逗。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什么把东西都寄回来啊?那些生活用品搬到公司宿舍以后还能用的,你又想重新买啊?”
单洁洁愣了愣,假装被油饼噎到了,咳了半天,直到差不多镇定下来了,才慢悠悠地说:“都用四年了,该扔的早扔了,我寄回去的都是书和不穿的衣服,还能捐贫困山区呢。”
“捐贫困山区你就寄给贫困山区啊,你寄到家里我还得给你收拾,你拿家里当希望工程啊!”
又来了。单洁洁长叹一口气,知道老妈这一关算是过去了,于是一颗心落回胸膛,很耐心地听她妈妈唠叨完,作为早已成功度过青春期的女儿对仍在更年期的母亲的报恩。
挂了电话,单洁洁又傻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电视。她不知道电视有什么好看,只是觉得总比手机里面那条未读信息要好看。
节目组的演员假扮街头巡警,上半身穿着警服下半身穿着内裤,在街头给汽车贴罚单,围观群众反应各异,倒也都算是淡定。
单洁洁一直找不到这个国外节目的笑点究竟在哪里。
她也不明白许迪这些年究竟为什么一直在整她。她很好笑吗?
还是因为十六岁的时候她先笑了他,所以他这么多年来一直记恨着她,一定要一遍又一遍地笑回来?
十六岁的时候,单洁洁终于将脑海中那个得了奥数金牌之后春风得意小人得志的许迪和名单上这个普通的名字联系在了一起。
当年那么拽,现在还不是考砸了进入普通中学?当年在老师庇护之下一副蒙尘明珠终于发光的志得意满的模样,现在成王败寇,又怎样?
单洁洁记得许迪嚣张的做派,也一直为余周周她们鸣不平,所以现在被她逮到机会,实在很难慈悲。
“你笑什么?”
单洁洁实在有些想不起来被抓包的窘迫。她只记得,自己的心跳真的停了一会儿。
原来心跳是真的会漏掉几拍的,好像胸腔打开了盖子,时间哗啦啦漏了进去。
许迪的脸凑得太近了。有些凶,有些自尊心失衡,有些敌意,有些受伤……
眉眼间依稀还有小学时候的样子,可是眼前挺拔的少年清秀而陌生,单洁洁刚刚因为记忆而起的快意恩仇,忽然就失去了凭依。
一刹那就脸红了。她不知道是因为难堪还是别的。
“我没笑什么啊,我有什么好笑的?难道名单上有你?”
她实在不镇定,也不会撒谎。少年锐利的目光把单洁洁内心那点儿阴暗的幸灾乐祸照得无处遁形。
许迪绷着脸好一会儿才轻蔑地笑了。
“装什么装,你考得很好?顶着大太阳看别的学校的录取名单,真是够闲的。”
单洁洁气闷,却没什么好反驳的,呆站在那里死瞪许迪,许迪也毫不示弱地回瞪她。
半晌,许迪转开眼睛,去看单洁洁背后的名单。
“一次失手而已,我是不可能来这所学校的,我爸给我报了师大附中高中部的议价生。你也考上师大附中了,对吧?”
前后两句之间有什么关系?你怎么知道我上师大附中了?你关注过我?
单洁洁有一秒钟的呆滞。
许迪“哼”了一声:“以后你会知道的,小人得志。”
许迪说完之后转身就走,单洁洁被噎得几乎咯血。
在她脑海中盘旋了好一阵子的“小人得志”,终于降落在了她自己身上。
“你说谁小人得志?!”
单洁洁番外以后我会知道什么?她更想问这个问题。
三年没见,两个人都变了样子,却没有打招呼寒暄,直接凶巴巴地猜起了对方的心思。
好像一直就很熟的样子。
单洁洁这时候才开始觉得,日头太毒,她五分钟以前就应该觉得晕的。
单洁洁顶着比那年夏天还要毒辣的日头从食堂冲到了学生服务中心。下午两点钟,服务中心刚上班,一头绵羊卷的大妈懒洋洋地走到窗口前坐下,随手将一大串钥匙扔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