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两个人各自生活单身到老,互相折磨。
我妈突然站起来,我抬头,她的眼神里有种我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愤怒和悲哀。
我说不清,总之看得我心里一阵阵难受。
然后她平静下来,说:“总之调班或者换老师的事情,我再跟人家沟通沟通。你也别四处乱跑乱玩了,开学前几天好好温书,我看人家很多要升高中的孩子都已经开始上补课班提前学习数理化了,你也上点儿心”
说完就走到玄关那里,换上了高跟鞋:“先走了,我下午还有个会。”
直到大门被关上,发出砰的声响,我和我爸都仍然面对面坐在沙发上,像两尊呆滞的石像。
我爸搓着手,许久不知道说什么。
还是我先开口的:“爸,如果我妈说想跟你复合,不想让你结婚,你们还会在一起吗”
他惊讶地看着我,很长时间之后,才笑了:“傻孩子,怎么可能”
这就是大人回答问题的方式。他只说不可能,却不告诉我,是不可能在一起,还是我妈妈不可能妥协回头。
然而,我的勇气已经见底了,我没法儿继续追问。
他站起身,背对着我开始倒水。我瘫在沙发上,好像刚刚生了一场大病。
“耿耿”
“什么”
“你我和你齐阿姨结婚你真的不介意吗”
我低头笑了。
这不是我最想要看到的。
我不希望他们结婚,因为我有自己所希望的。
“不介意。”我说。
他把玻璃杯放在我们面前的茶几上,说:“还是喝点儿温水吧。”
晚上我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小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的画面。
我悄悄拿起我房间的分机。我爸正在客厅看电视,应该听不到。
我拨过去,拨号音刚结束,就被接了起来。
“您好,”我妈的声音依然很有精神头儿。但是我觉得很奇怪,她的手机没有来电显示吗打电话的人不是我爸就是我,说什么“您好”啊
“妈”
那边停顿了一会儿:“哦,是你啊。”
原来她在等客户的电话,手机刚响,就接了起来,根本没看是谁。
“怎么了,什么事儿”
我踌躇再三,终于把道歉的话说了出来:“妈,今天是我不对,我”
她打断我:“行了行了,小孩子懂什么,你要是就为这个,那没必要。大人的事情你不明白,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多上点儿心就行了。我先挂了,我这边还有事,我怕一会儿客户电话打不进来。”
我长叹一口气,我妈还是我妈。
可能是觉得自己话说得太快,她放慢了语调:“今天没时间,我明天给你往家里打电话吧,你开学的事情我看看能想到什么再嘱咐嘱咐你吧。你上高中了,也不是小孩儿了,补课班也好,以后的发展和目标也好”
她停顿了很多次,好像思路也很混乱,反正我是没听懂她到底想要说什么。
“妈。”
“啊”
“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说。”
“说”又急上了。
“我不想换班,我们班主任也挺好的,你别瞎操心行吗”
她半天没说话:“行,你自己看着办吧,咱俩改天再谈。我挂了。”
我长出一口气。
脑子里出现的竟然是余淮的脸。
他笑嘻嘻地,像是开玩笑,很随意,但又非常真诚。
我们坐同桌吧。
我不知道我的父母各自想要些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希望我成为什么样的人,或许那已经都不重要了。我以幸运儿的身份进入了一个并不属于我的学校,背后的家庭也很快会重组为我不熟悉的家庭,而我自己,好像一下子就从扩大的缝隙中掉了下去,谁也没发现我不见了。
最容易令人感到温暖和惊喜的是陌生人,因为你对他没有期望。
最容易令人感到心寒和悲哀的是亲人,因为你爱他们。
我只是突然想要抓住一个陌生人而已。
t1706231537:
===第六章 新生活(No.27 - No.31)===
饶有兴致地朝我们这群新生张望,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品评的,是高二的学生,纯白色校服。
饶有兴致地朝自己班级和隔壁班级同学张望,互相之间拍拍打打的,是高三的学生,浅蓝色校服。
相处的时间越长,对自己人的兴趣越大。
我们这群杂牌军在主任的指挥下混入纯白浅蓝的人海,仿佛一头扎进了广袤的天空中。书包里空空的,因为教材还没有发下来,里面只有几张演算纸、一个笔记本、一个铅笔盒,还有一台相机。然而当我远远地瞟到余淮并朝他打招呼的时候,第一眼注意到的,是他的书包。
很充实的样子。
“你背什么来了炸药包”
对我这个不好笑的玩笑,他很配合地弯腰低头,摆出一副“不可说不可说”的神秘表情,竖起食指在嘴边发出“嘘”的声音。
他一口气吹在我脸上,然后嘿嘿一笑转身排队去了。
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耳朵有点儿发烧。
不远处有一个穿着纯白色校服外套的高二学姐靠在灯柱上看我,清秀白净,嘴角带笑。我不清楚她刚刚是不是看到了我的反常,所以心虚地从她的笑容里看出点儿意味深长。
我尴尬地朝她咧咧嘴,权当是跟前辈打个招呼。
“新生吧”她声音不大,但是很有分辨度,蛮好听的。
“学姐好。”我点头哈腰。
“喂,洛枳”一个肩上披着细碎中短发的女生跑过来,校服外套搭在肩膀上一跳一跳的,“你看见没,那边,有个高一新生染了一脑袋红毛,莫西干头,棕红色,特正,左耳朵上还戴着耳钉,倍儿帅”
那个叫什么纸的学姐把目光从我身上收回来,很认真地说:“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浪啊。”
“你干吗呢你”我还在原地傻笑,抬头就看到余淮兴冲冲地跑过来找我了,“队伍都快排好了,你还在这儿瞟谁呢”
“喂喂”我激动地拽着他的袖子比比画画地想要跟他讲刚才听到的那句话,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发现那个学姐又在远远地看着我们笑而不语,仿佛教导主任蹑手蹑脚地在捉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