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高中也做得到,初中不用手机的时候甚至能把十几个常用的座机号码都倒背如流。但是现在完全不行了,一串号码过脑就忘,常常攥着手机找手机,盖着镜头盖儿找镜头盖儿。
时间对他真是宽容。
转念一想,人家在美国是要天天泡实验室的,脑袋不好使可怎么办,说不定会出人命。
他朝我笑了一下,推开店门刚迈出一步,又转过身,问:“你最近拍片吗”
我点点头:“后天,去雕塑公园,给三个刚毕业的高中女生拍闺密照。”
“我能去看看吗”
“干吗,想泡妹子”
“泡那些妹子还不如泡”他明明已经咧嘴笑起来了,突然意识到自己本能地说了什么,整个表情都僵住了。
都不如泡什么泡什么说啊
“那电话联系。告诉我时间、地点,我去看你。”他说完就走了。
我盯着来回咣当的门,又有点儿控制不住地想要傻笑。
可是我不能。
我到底是在做什么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像两个老同学重逢一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聊天,在内心回忆一下当年的懵懂青涩,意淫一下未完待续的暧昧,记吃不记打,然后呢下个星期人家高才生飞回美利坚深造,我干吗沉浸在往事中苦守寒窑十八载吗王宝钏好歹也是个已婚妇女,领了证的我又算什么
虽然当年不告而别和杳无音讯给我带来的难过,在七年之后已经淡得咂摸不出原味,但是至少,我不再是傻傻地在他身后亦步亦趋,把身边少年的小感动和小邪恶都无限放大的少女了。
时光放过了他,却没有放过我。
t1706231537:
===第六十一章 最好的我(No.333 - No.337)===
就当我矫情吧,我没有主动给余淮发拍摄的地点和时间,一起吃饭的第二天,我爸代替我去值夜。
我在家修图修到深夜,这样可以少想一些事情。
他说要来看我拍片,可我已经不敢期待了。虽然我一直在等他打给我,或者发一条短信可关机开机许多次,依旧没有消息。
我说我不抱期望了,可为什么还是会失望
下午两点我赶到了雕塑公园,化妆师提前半小时到的,在门口的咖啡厅给三个小姑娘化好了妆。
我没急着给她们拍,这个时候的阳光不好,不如大家先聊聊天,等夕阳。
我带了电脑,为了给她们看我高中的照片。
“你们哪个有照相恐惧症来着”我问。
两个女生同时指着中间那个带牙套的短发姑娘。
“她一照相就喜欢乱动,非要在人家按快门的时候拨一下头发,挠一下鼻子,每张都会糊掉。”
应该是牙套造成的紧张感吧,我想。
“欸,这张好看”一个姑娘指着简单和β穿着民国女生装大笑着打闹追逐的照片,“我也想穿成这样。”
“还真就给你们准备了民国女学生装。”我笑了。
这是我的恶趣味。我们仨青春不在了,但是她们仨青春正盛。
没人永远年轻,可永远有人年轻。
为了克服那个姑娘的紧张感,我特意给她拍了几张半侧身回眸、眼睛特写、抬起手掌心朝外挡住嘴巴的逆光小清新照,回放给她看。
人都是这样,只要看到自己好看的照片,本能地就会学习成功的经验,自信心慢慢地也就来了。
牙套妹眼睛亮亮地看着照片,捂嘴一笑。
这三个女孩子真是我拍过的最配合的对象,嬉笑打闹,宜动宜静,一丁点儿都不费劲儿,我也被带动着青春起来。
风吹动裙裾,吹乱头发,却遮不住三双明亮的眼睛。
我忽然好想念我的少年时代。
真的很奇怪,那本来不应该是我最开心的时期。如果说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选择是否回到高中,我一定选择否。我喜欢现在的自由,喜欢从事现在的工作,喜欢现在的我自己,喜欢把一切牢牢抓在手里的感觉,因为这才叫作强大。
可在我的脑海中,真正清晰得纤毫毕现的回忆,却都在高中。我可以记得一段对话中的微妙语气和每一次停顿,也可以记得那些一闪而逝的表情,微不足道的小事,发生小事时的天气
是的,我更喜欢现在的耿耿,我是最好的耿耿。
但是,那些挥之不去的、最深刻的记忆和最炽烈的感情,是不是我难以忘记余淮的原因呢
现在的耿耿,是不是还喜欢着当年的余淮呢
我放下相机,看了看将沉的落日,找了一个入画的好角度。
“来,我们拍最后一组镜头。画面效果就是我躺倒,仰拍你们三个,你们要一起抬起脚朝我的镜头踩过来别真踩啊,赔死你们就是做个样子,上半身爱怎么摆姿势都行,别担心,我要拍好多张呢,总能挑到一张大家都美的。”
给姑娘照相,讲究太多都没有用,重点就一条拍得胸大脸小显白显瘦,只要自己好看,甭管什么背景什么主题,她们都不在乎。
“来,来个凶狠的,就把我当仇人”
“当数学”牙套妹说。
其他两个立刻来状态了,三个人都凶神恶煞地踩过来,半途却忍不住要笑。
我连拍了许多张,到最后是因为腹肌无力了,才撑不住,彻底倒在了地上。
爬起来的时候,竟然在眼前看到了余淮。他站在三个穿水手服的女高中生旁边,笑着看我,意外地和谐。
我顾不得拍打身上,立刻拿起相机拍下了这个画面。
我到底是不是还爱着当年的余淮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女学生走了以后,我坐在广场中央的地上收器材,他也一屁股坐到了我旁边,饶有兴致地看着。
我有点儿心虚。我故意没告诉他,可他来了,现在错的人是我。
“我妈妈前天晚上病危了,昨天晚上才彻底脱离危险。我已经两天没睡了,”余淮捏捏鼻梁,努力眨了眨眼,“忽然想起我都忘了问你在哪里拍片,所以就往你们工作室的联络电话拨了过去,你的小助理说你在这里。”
我很惭愧,赶紧加快了收东西的速度。
“我我能去你那里休息一会儿吗”余淮抬起满是血丝的眼睛看我。
我忽然很心疼,这个眼神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唤起了我的母性,看来真是老了。
余淮一把抢过我死沉死沉的摄影包背在了他自己身上,说:“你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