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郎糊里糊涂的,只听眼前这个极美的女子说让他再躺一会儿,恰好他也浑身疼痛脱力,便就顺着她的意思,静静躺着。
刘氏掉过头郑重的行了稽首大礼,没有任何言语,只是伏在地上久久不起。
这是唐朝是最重的礼节,凡拜必先跪坐,秦汉隋唐时,还没有正式的凳椅,习惯是席地而坐,也就是所谓的跽坐、跪坐、正坐,然后才能行拜礼。
繁文缛节,向来都是有身份的人才会严格遵守,一般村妇哪里懂这样的礼,恐怕也只会胡乱的磕头罢了,可见这刘氏也并非一般村妇。
“夫人请起。”冉颜扶起刘氏。
周家村的长老也忙过来向冉颜致谢。
村民们一时被起死回生的事儿给震住了,见长老致谢,这才回过神来,人群顿时炸开了锅,致谢声赞叹声此起彼伏。
冉颜心里叹了口气,她本打算先拜吴修和为师再说,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这厢刚刚想过,事儿就撂在她眼下了,是福是祸,也未可知,冉颜只在心里记下,不再多想。她朝众人欠了欠身,便在晚绿的搀扶下回府。
众人见事情已然落定,连忙帮着刘氏把儿子从土中挖了出来,用木板抬了回去。
那老医生上前去把了周三郎的脉,虽然尚还虚弱,命却是救回来了,不禁连连称奇,当下为周三郎开了药方,又将诊金交给刘氏,请她代为归还冉府。
第八章训导
晚绿回来后,神情激动、添油加醋的与邢娘讲了此事。
邢娘听完后,不禁皱起眉头,轻声细语的责备冉颜道,“娘子此事做的可不妥。”
刚刚准备用饭的冉颜,放下筷箸,准备洗耳恭听,末了却只等来了邢娘一声叹息。真是让人气结。
“如何不妥?”冉颜忍不住问道。
邢娘满是怜爱抬起手来,正欲抚摸冉颜的发,却忽然顿了手,她发现如今的娘子已经不再像是那个犹如小猫儿一般惹人怜爱的模样,虽然听晚绿说娘子比以往爱笑了,但总觉得有些疏离之感。
邢娘垂下手,心想娘子总是要长大的,一时间既是伤悲又是欣慰,“倒不是说救人不妥,只是娘子这般丢下感激涕零的村民,也不多言语,失了礼节,怕是对娘子声誉有碍。”
“救了人是做了好事,他们难不成不心存感激,还要编排娘子的不是?”晚绿不由得打抱不平,义愤填膺的道,“更何况,娘子还是客气了一两句的。”
邢娘伸手点了点晚绿的脑袋,板着脸教训道,“你这丫头就是脾气大,娘子是未出阁的姑娘,又是这般处境,多搏些好名声总是无错。娘子对那位城中来的医生,可曾见过礼?”
说罢又转向冉颜道,“娘子半年前就已及笄,眼看过冬之后就满十六,若是如今还在主宅,早已经开始说亲了,可这境况……唉!娘子,如今你窝在这穷乡僻壤,也不求什么才名,只求健健康康,再搏个知书达理、温婉贤淑的声名,也好说亲事……”
邢娘说着眼里又开始冒泪花,她连忙从袖子中掏出帕子来拭干,才又到,“娘子如今身子也一日比一日见好,老奴心里头总算放下了一块石头,眼下老奴就是怕继室在娘子婚事上做文章,尤其是前些日才得罪了十八娘……”
“我知错了。”冉颜知道,邢娘担忧的也不无道理,若如今她不搏个好名声,恐怕纵然是嫡女,也嫁不到好人家。婚姻大事,不可怠慢,冉颜自从决定在大唐好好活下去,心里就时时刻刻的记住,这是古代,许多事情无法由着自己的意愿,只有耐得住,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未来。
邢娘握住冉颜的手,轻轻拍了两下,欣慰的道,“看着娘子振作起来,老奴心里高兴,夫人一生行善,定然能够荫泽娘子。”
因着正是用饭的当口,邢娘也就没再说什么,只让晚绿伺候着冉颜用膳,自己则是烧浴汤去了。
饭罢,依着往日冉颜的习惯,伺候她沐浴更衣,而后便取了本书来给她。
晚绿在边上执着绣花团扇给冉颜扇风,弄得她十分不习惯,冉颜看了一首班婕妤的《怨歌行》,便已经昏昏欲睡,她大病初愈,身体尚未好全,又经今日这样费神费力,很就进入梦乡。
邢娘端了盆井水放在屋子内降温,见冉颜睡了,招手示意晚绿出去说话。
晚绿放下团扇,轻手轻脚的给冉颜盖上被褥,随邢娘走出去。
两人沿着游廊往前走,直到了二门的一个角落里一簇芭蕉树下才停,邢娘四周望了望,见没有人,才拉着晚绿的手道,“你前些日去城中,可曾打听主宅的事儿?”
“无,何事?”晚绿莫名其妙的问道。
邢娘叹了口气,“你啊!是个伶俐的,可就是心眼比斗还大,别说芝麻大点事儿,便是饼子大,你也兜不住一个!亏得我今日听着几个小厮私下议论了这事。”
晚绿也不否认,她本就是这个性子,粗心大意也非是一两日的事,邢娘虽然性子弱了些,但确实是个聪明的,晚绿听得进教训,询问道,“何事?”
“我这几日思来想去,也没明白十八娘是闹的哪一出,心里总觉得不安,今日正听小厮说,继室给十八娘说亲了,说的是琅琊王氏,可王氏家主得知十八娘并非是正经嫡出,就推了,十八娘心里岂能不怨恨!”邢娘道。
琅琊王氏,在魏晋时期可谓盛极一时,王与马共天下的时代是何等风光,到了唐朝虽然大不如从前,但悠久传承的根基在那摆着,况且,这个族中的男子个个都是玉树临风、俊美潇洒,能攀上这门亲,着实不容易!
可这等门阀大族,最在意出身,况冉氏比不得王氏,人家自然是有一丁点不合衬便不会松口。
晚绿幸灾乐祸道,“十八娘便是正儿八经的嫡长女又如何,她的德行,只要王家在苏州城略略打听,人家也不会同意!”
邢娘抬手一敲她的脑壳,低声斥道,“我与你说此事,是提醒你日后眼睛放亮点,心思细些,从旁多多提点娘子!譬如今日,你总说娘子如何如何,你做什么去了!”
看着晚绿瘦削的形容,邢娘也是打心眼里心疼,放柔了声音道,“往日娘子病得重,就我二人伺候,也腾不出功夫去打听什么,现在娘子身子大癒,又是这个年龄,要多打算些。你也不小了,总得婚配,娘子嫁的好,你才能嫁得好!”
晚绿心里感激,抱着邢娘的手臂摇晃道,“邢娘,我知道错了,下次定然把心眼捏的比绣花针还细!”
邢娘笑斥她没个正行,两人又说了几句话,便回去伺候了。
冉府的庄子还一如往常的平静,周家村可是热闹非凡,因着周三郎起死回生,各家各户都过年似的。
刘氏是前些年带着周三郎到了此地,因她夫家也是姓周,族长怜他们孤儿寡母,便与长老们商量着收留他们,与村中人没有什么亲戚关系,不过故人重视宗族,同姓的十有八九能从族谱上扯点关系出来,因此刘氏也就在村民的帮助下,留了下来。
且村民们高兴也不单单是因为刘氏儿子没死,只是“起死回生”这桩事实在太神奇,有生之年能见着一回着实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