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慢悠悠的在水面上漂着,河上凉爽的夜风从窗口吹进来,皓月朗朗,周边的船只也都是灯火通明,笙箫歌舞,脂粉飘香,好不热闹!
「咦?那不是冉十郎?」
旁边一艘船上有人出声。
冉云生抬头望过去,看见站在甲板上一袭墨绿广袖袍服,正弓着腰探头往他们船里张望的男子,冉云生淡淡笑道,「原是张郎君,真巧。」
冉颜的面容大半掩在竹帘之後,淡淡瞥了那人一眼,端起酒杯微微抿了一口。
那人叫张斐,因为那日在殷门口见过一面,到花园里,齐十娘又让晚绿去引过来的人,就是他,所以冉颜印象很深刻。
张斐看见冉颜月光下十指芊芊丶泛着柔润光芒的手,眼睛一亮,旋即道,「十郎,与你在一处的是哪位娘子,今日七夕,娘子也都不遮面,不防引见於我等认识认识?」
与张斐在同一条船上的,还有许多男子,众人都知道冉十郎容貌绝艳,与他在一处的女子必然不会差。他们在船舱里听说冉十郎与一女子约会,纷纷起了兴致,争先恐後的涌到甲板上。
「舍妹平素便少见人,诸位热情过甚,舍妹惶惶不安,不敢相见,还请诸仁见谅。」冉云生话说的婉转,其实意思就是,你们一个个如狼视虎的样子,把我家妹妹吓坏了。
那些人平时也都是开惯了玩笑的,自然不会太放在心上,冉府的许多嫡出庶出女儿也都常常参加大小宴会,只有近来风头最盛的冉颜曾经两年足不出庄子,当下一群人更加兴致盎然,纷纷道,「是冉十七娘吧?久闻娘子声名,还盼出来一见!」
他们的叫嚷声惊动了旁边许多船只,许多好争的贵子弟纷纷将船驶了过朱,把冉颜的船围扰住,防止她开溜。
这样的举动惹恼了冉云生,他自己也常常遭受这群的情形,被人围堵起来,像是猴子一样被众人评头论足,自然知道其中的难堪。
冉颜见他双拳紧握,手上青筋凸起,便知道他要发怒了,连忙伸手按住他,「十一哥且莫动怒。谁是风景,还说不定呢。」
他们可以把她当做玩赏的物件,冉颜自然也能把他们拿来赏玩。冉云生很快便会意,心中虽然还有怒气,却也忍了下来。
「让我出去也不是不可以。」冉颜轻且冷淡的声音和着江风轻轻飘散出去。
听闻冉颜出声,外面那些纨裤子弟更加来劲,起哄问冉颜怎样才肯出来。
「诸仁都是有身份之人,不至於做出逼迫之事吧?况且,我一个人人有何好看?你们若是能想法子把那搜船上的齐六娘等众多贵扯起唇角,露出一抹嘲讽的冷笑。
一群人欺负一个小娘子,他们绝对做得出来,可是这在众目睽睽之下,冉颜又不是一般人家的娘子。他们做荒唐事之前,定然也得仔细想想。
况且冉颜的提仪,也不失为一个有趣的游戏。
当下,众人开始绞尽脑汁的赋曲作诗,谁都想出头扬名,获得美人青昧,若走真能灵感突发作出一句半首出彩的,很快便会-传到名流大儒的耳中,对於学业入仕都有好处,因此个个都很卖力。
冉颜将竹帘全部都放下,遮住窗子,垂眸给冉云生倒了一杯酒,淡淡道,「十哥为我准备游船,恰好有这机会,我为十哥引来这曲丶诗助兴,十哥满意否?」
●●第62章怒火燎原
江风萧萧,夜色如水,江面上当真是一片前所未有的盛况,曲音此起彼伏,诗声朗朗。
许多在游船聚会的大儒纷纷将船泊在附近,聆听苏州城这些青年才俊的曲丶诗,时不时的点评一两句,而青年们见到平日仰慕的大儒在场,越发的全力以赴,原本一场闹剧,到最後居然变成了一场不小的七夕文学盛会。
而冉颜和冉云生一边小酌,一边听曲品诗,惬意的很。
冉云生看着面容沉静的冉颜,柔声道,「阿颜真的是长大了在心境上,我竟是不如你。」
冉颜浅浅一笑,一个人看过那麽多阴险谋杀,见惯了人的生死,即便再怎麽愚钝,也应当淡然多了。
「无关於心境,只是做人要站在不同的角度上去看待一件事情。比如我想杀一个人,在行动之前,一定得想想当我一出招,对方会有什麽反应,想明白了,就能招招封住他的退路,想杀不死他都难。」冉颜透过帘缝,看见大船甲板上越聚越多的女子,目光落在殷渺渺身上。
殷渺渺彷佛未曾被热闹的气氛感染,站在围栏边,垂眼看着江面,月光从江面折射,粼粼波光映照在她温婉的面上,看不清神色。
冉云生瞠目结舌的盯着冉颜,这一番骇人听闻的比喻,哪里是寻常娘子能说出来的冉云生张了张嘴,最终叹了口气道,「罢了,你这样想也是好的,不过日後嫁了人,能软弱些还是要软弱些,多多依靠夫君,这是身为女儿身才能享有的权利,莫要辜负。」
「若对方着实可以依靠,我自然不会自讨苦吃。」冉颜随口应了一句,但她心里知道,人不是想坚强便能坚强起来的,同样,一贯坚强的人,也早已忘记了该如何软弱。
冉云生见她态度敷衍,还想说些什麽,船外忽然传来一阵欢呼声。冉云生挑起帘子,朝甲板上看去,叹道,「齐六娘出来了」
冉颜亦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甲板上一袭白衣胜雪,乌发梳了一个飞天髻,雪肤花貌,眉眼间清冷孤傲,站在皓月之下,能於皓月争辉。周围花枝招展的闺女们,无一能在气质上压过她,以至於精心的装扮,不幸沦为陪衬。
众人沉迷在齐六娘的美貌之中,冉云生悄悄道,「阿颜,不如我们趁现在走吧」
「若是走了,明日苏州城里会怎麽说?」冉颜反问道。
冉云生语塞,若是涮了全城的贵族子弟,就算冉颜是冉氏嫡女,恐怕也不会为人所容,而履行诺言的话,众人便只当是游戏,玩得尽兴,又能瞧见美人,自然不会多想。
「出去可以,不过,十哥不想你被齐六娘压下一头。」冉云生鼓起腮,俊美绝伦的面上显出几分孩子气,尤为可爱,「你这一身打扮,美则美,却遮掩了你原本的气质,这副柔弱的模样,恐怕一样沦为齐六娘的陪衬」
「你对齐六娘意见很深?」冉颜倒是不在意比不比得上齐六娘,她觉得自己从来不是靠姿色吃饭,不管从前还是现在。
冉云生起身,进了船舱里间,从榻旁拖出一直大箱子,放到冉颜面前,「本来还想送你回去时,给你一个惊喜,可现在既然合用,便先用着吧」
冉云生打开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的叠了一摞衣物,旁边还有大大小小的首饰盒子,在明亮的灯火下熠熠生辉,晃花人眼睛。
「前些日不是才给我买了许多吗?怎麽又送?」冉颜愕然,冉云生的败家程度,在苏州城他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我从长安带回许多极品绫罗绸缎,本想当天就给你送过去,可想着你一时半刻恐怕也寻不到手艺精良的绣娘,所以便趁着那日在集市上给你裁衣时,偷偷问了量尺寸的仆婢。」冉云生得意的将一间绯色纱裙递到冉颜手中,「这块布料最好,是缭绫和顶好的宫纱相间而作,成衣之时,我便觉得这世间除了我们家阿颜,任何人都配不上它。」
船外众人似乎从齐六娘的美貌中回过魂来了,开始催促冉颜履行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