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哭不得。”婆子扶起梅亭瑗,劝道,“这是规矩。”
这里左邻右舍都是寻常人家,有什么风吹草动肯定会让人生疑,所以在驻地绝不允许大声喧哗。
“什么破规”
梅亭竹连忙捂住她的嘴,从口袋中取出染了迷药的帕子捂住。
片刻,梅亭瑗的身子渐渐瘫软。
这间屋子里没有床铺,只有一张桌子,和几个凳墩,屋子中央放了一个小小的火炉。
众人就这样和衣靠在墙边蹲坐。
外面的雪潇潇飒飒下了一夜,估摸着快近天亮的时候,隔壁有一批人出去。
梅亭竹揣测,他们是去收捡尸体。别人还有些断肢残臂,可是自家兄长呢?
想到那血肉四溅的一幕。心底剧痛令她几乎不能喘息。梅亭竹把头埋在梅亭瑗的脖颈处,眼泪悄无声息。
安久靠在窗户边,透过缝隙看着外面雪地反射出的银灰色光芒。
这一仗的惨烈,不亚于她经历过的最残酷的战争,她从来也没有想过,在热兵器还不那么发达的地方,竟然能造成如此大的破坏力。
看来,得重新审视这个世界才行…
隔了一会儿,又有婆子来送早膳,还是和昨晚一样的面条。就连量都没有变。
起初还是只有安久一个人吃,后来有几个饥肠辘辘的人看她吃的香,也忍不住盛了一碗。可是对吃惯了精致膳食的他们来说。这面条有些难以入口。
正当众人在勉强吞咽的时候,门被人推开,几名衣衫整洁的控鹤军走进来。
走在最前头的人身材修长,有一双好看的眼睛,梅亭春觉得很是眼熟。
梅亭竹抬起头。顿了一下,轻声道,“副使。”
顾惊鸿微微挑眉,“能活下来四个,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他预料以梅氏的名头和实力。多少也能在这场试炼里活下来三四个,但是他没有料到试炼地点遭到袭击,梅氏还能活下来四个。更没料到,唯一死的那个人是梅亭君。
几人沉默。
顾惊鸿道,“都跟我回去吧。”
“去哪儿?”梅亭春小心翼翼的问。
“送你们回家。”顾惊鸿道。
屋内所有人幸存的试炼者都松了口气。
一片安静里,安久吃面条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满屋子的人都投来目光。
顾惊鸿看向旁若无人进食的安久。心中莫名的发堵。他身边全都是这样的人,在专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只要没有打断,他们便会全然不理会周遭人的反应。
这样的人就像毫无感情的武器。
顾惊鸿想不明白,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为何会像那些入控鹤军十几年的老杀手一样。
“梅十四!”顾惊鸿道。
安久停顿一息才反应过来他喊的是自己,这才放下碗筷,站起来静静听令。
顾惊鸿仔仔细细从头到脚的打量她几遍,心里越发疑惑。虽然刚才她的反应稍慢了那么一点,但是自然而然进入到待命状态的样子实在不像是一个初初接触控鹤军的人。
“立刻随我离开。”顾惊鸿转身出门。
梅亭竹驮起梅亭瑗跟了上去。
安久意识到顾惊鸿是在试探自己,再想到自己机械似的反应,心情一时有些微妙。
“快走吧。”梅亭春低声道。
安久嗯了一声,抬腿追上。
摸黑出了驻地,赶在开城门之前到达郊外。
一望无际的雪原上,几个人飞奔如鹰。
顾惊鸿感受到安久几乎没有内力,便刻意放缓了脚步。
直到上了梅氏停在郊外林子中的马车,他才开口问道,“族兄亡故,你不难受吗?”
车厢里鸦雀无声,能称呼梅亭君为“族兄”的,也就只有梅久一个,这个问题显然是有针对性。
“难受?”安久喃喃重复这两个字。
可以说,安久对于梅亭君的死没有丝毫感觉,但想起梅亭瑗和梅亭竹痛不欲生的样子,便又想起当时心底的那一点动容。
“也许吧。”她道。
亏得梅亭瑗没有醒来,否则非得因她这样云淡风轻的回答动起手来。
梅亭春沉浸在悲伤和劫后余生的欣喜中,无暇多想安久的话。梅亭竹冷静些,心里虽因兄长死亡而难受,却也知道这个十四妹刚回家不久,与他们接触极少,没有感情才是正常。
顾惊鸿似乎也想起这一点,便放弃了这个问题,转而问道,“第一次经历这种厮杀,感受如何?”
“你看起来不像是这么无聊的人。”安久直截了当的撕开他的试探,“有什么话就直说。”
顾惊鸿沉吟道,“你与其他人太过不同,我想忽略都难,今次控鹤军神武一支遭受重创,我不得不怀疑神武军或试炼者中间有内奸。”
“你未免太看不起我了。”安久没有直接辩解。
“此话怎讲?”顾惊鸿道。
安久道,“我岂会做那帮窝囊废的内应!”
顾惊鸿想想觉得颇有道理,敌方有化境弓箭手、那么多九阶高手,还拥有带有爆破力的强弩,竟让控鹤军和试炼者存活这么多人数,站在敌方的角度来看,此番也不是一次成功的暗袭,幕后指使者怕是要气到吐血。
“是神武指挥使调度有方吧。”顾惊鸿道。
PS:
白天有事,晚上又要求八点睡觉,晚饭后就打了几百字,只好等爹妈都睡捉了,才偷偷爬起来打字,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第六十七章梅久,我决定离开
顾惊鸿笑笑,不再说话。
他觉得安久行为奇怪,心里却并不是真的怀疑她是内奸。
“副使,您觉得这次幕后黑手可能是谁?”梅亭竹问。
顾惊鸿沉默许久,才道,“太多可疑的人了,单是控鹤军之内就有不少人想铲除神武都指挥使。”
“为何?”梅亭竹蹙眉道,“这么多人齐心协力,想除掉指挥使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你知道神武都指挥使在控鹤军官职有多大吗?”顾惊鸿从来都是一副春风和煦的样子,哪怕杀人亦是如此。
控鹤军中的官职是机密,就算是四大家族也无法数出全部的职位,但是一些机要长官还是知道的,“不是神武军最高指挥官吗?”
“是的。”顾惊鸿道,“神武军一直都是由崔氏一手把控,这位新的都指挥使来自控鹤院,没有任何家世背景,最明显的两个可能,一是就是崔氏为了除掉指挥使策划此次暗袭,再就是都指挥使是皇上的人,奉命‘监守自盗’除去各大家族。”
梅亭竹怔愣片刻,“我还以为,您不会说的如此直接。”
“都是把命栓在腰带上的人,有什么可忌讳?”顾惊鸿道。
梅亭竹转眼看去,光线映着包裹在面巾后的精致侧脸,顾惊鸿眼睫微垂,眼底映出一片雪光,显得分外安静。梅亭竹心中感觉怪异,就算在平时,似他这般如此和善温柔的郎君也不多,此时此刻,真是想象不出他挥剑杀人时心里想着什么。
“似乎不曾听过控鹤军中有‘顾’姓家族。”梅亭竹道。
顾惊鸿恍如未闻。
破晓前,天地之间分外静谧。
回到梅花里,几人回了各自的居所。顾惊鸿则去拜会梅氏家主。
天边晨光在厚厚的乌云上镀了一层金边,玉微居,红梅怒放雪中。
“娘子?”遥夜站在廊下,一脸惊诧的看着安久。
她身上斗篷早已破烂不堪,露出紧身的黑衣和手臂、腿上帮的弩机,晨光下,浑身隐隐泛着暗红色。
安久扯掉面罩,脸上黑一片红一片,很是狼狈。
“娘子!”遥夜冲下来扶着她,眼圈发红。“您先进屋,奴婢为您准备沐浴。”
“嗯。”安久抬步去了正堂。
遥夜吩咐其他侍婢去烧水,自己先端了一盆清水先过来给安久擦拭手脸。
“奴婢以为还要过两日才能回来呢。”遥夜记得以往试炼至少都要两天。“老天好歹长了眼,娘子好生生的回来才不枉嫣娘子一片爱女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