雯翠忙伸手扶住,梅久兀自沉浸在伤心里,伏在雯翠怀里呜呜哭了起来——她从小过的虽然不是大家闺秀的生活,但在母亲的照顾下,也从来没有受过什么委屈,哪里像现在,时时刻刻处在惊吓之中,这个不能干,那个不能做!连吃不吃东西都由不得自己……
梅久越想越伤心,“我想我娘,呜呜……”
雯翠被方才那一幕唬的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娘子,娘子,咱们现在就回去,奴婢派人去请嫣娘子。”
梅久已经哭的脑袋发懵,胡乱点点头。
安久感受着那种哭到浑身发麻的感觉,没有暴躁,亦没有说话。仿佛有几个世纪她都没有这么畅快的哭过了,但是这种感觉突如其来的时候又是如此熟悉,那些不能触及的旧伤疤,就这么猛然被揭开,先是麻木的感觉,随后越来越疼。
雯翠背起梅久,梅如焰跟在后面,余光瞥见莫思归正抓住栏杆往上爬,于是趁人不注意扭头狠狠推了一把。
“啊!”莫思归的惊叫声被水声掩盖。
梅如焰抓起桌子上一把蜜饯砸下去,才快步跟上。
雯碧小声道,“娘子,您这样做不厚道。”
梅如焰道,“你若是不出卖我,没人知道,都是他在那边问七问八把姐姐弄哭的。”
雯碧不再多话。
回到玉微居时,梅久已经昏睡过去。
雯翠把脉,心知并无大碍,便请众人出去。
待出了屋,梅如焰客气的道,“雯翠姐姐,方才你怎么不阻止他?”
“十五娘指的是郎君?”雯翠淡淡笑道,“十五娘不知,郎君一手医术冠绝汴京,家主也就是看中他这一点,才会破格让他入启长老门下。启长老的医术更是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只有在皇室中人性命危急时,他老人家才会出梅花里。郎君为人随性,在医人治病方面却从不打诳语。”
梅如焰心里突了一下,暗悔自己太冲动,一下得罪了一个神医,人这辈子谁还能不生点病?况且梅氏又有什么劳子诅咒,保不准哪天她就用得上人家,虽说她不惧早死几年,可是能多活几年谁又不想?
“这样啊,倒是我太急躁误会雯翠姐姐了。”梅如焰满是歉意。
雯翠面上一直挂着谦和的笑意,处事态度却从来都是不卑不亢,“十五娘太客气了。”
“既然如此,怎么说不让入族谱就不让入了呢?”梅如焰不信梅氏就因为区区一点小事放弃一个神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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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恨
第十八章
“是启长老坚持不收。”雯翠笑道,“奴婢去避香居请嫣娘子,就不招呼十五娘了,您请自便。”
梅如焰脸上堆起笑,“好,你忙去,不用管我。”
雯翠微微欠身离开。
梅如焰心头憋着一口气,但无奈雯碧还在身边,她又不能发泄出来。
雯翠姿态颇高,而雯碧少言寡语,说是伺候她还不如说是在监视她,根本就不把梅久和她放在眼里。无奈这两人都是老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她得罪不起。
梅如焰压住心中不平,决定寻机会打听打听情况,“雯碧,你回去帮我把绣架取过来吧,我想在这里住一晚,亲自照顾姐姐。”
雯碧正要吩咐别人去做,梅如焰打断她道,“你亲自去拿吧,我怕别人不仔细。”
见雯碧迟疑,梅如焰又道,“我知道我出来乍到的,没有资格使唤老夫身边的人,可我只信你。”
雯碧看了她一眼,欠身,“是。”
……
夕阳余晖,在粼粼湖水中映出一片橘红。
避香居中已经点起了灯笼,许多飞蛾拼命的往上扑,湖风拂过,飞蛾被摇曳的灯笼撞落一片。
梅嫣然一动不动的坐在廊下垂眸盯着地上还在挣扎的蛾子,犹如一幅仕女图。
“很蠢吧。”老夫人的声音蓦地打断她的思绪。
梅嫣然回头,瞧见一袭鸦青色褙子的老夫人,那张欺霜赛雪的脸看起来一点也不比她老。
梅嫣然起身,轻唤了一声,“母亲。”
老夫人在护栏上坐下,顺着她方才的目光看了一眼,“你就像这些飞蛾,偏偏惦记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她嗤笑一声,远目望着即将消失的余晖,“不是什么东西浴火都能获得新生,别痴心妄想了。”
“女儿从未教久儿武功,更没有教会她什么是坚强,她不过是个懦弱的普通女孩……”
老夫人轻笑一声,缓缓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盯着她,“是吗?听说她用普通的竹弓就射杀了一名二阶武师和一名三阶武师。”
武功等阶从一到九,由弱至强,二、三阶虽然只是低阶,但是能与瞬息之间用那种破烂杀了两人,绝对不是泛泛之辈能够做到。
“不可能!”梅嫣然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消息,“久儿连一条鱼都不敢杀,根本不可能杀人!”
老夫人言笑浅浅,“你信或不信,都无所谓,就算她骨子里都充满怯懦,我亦会把她的骨头捏碎,重新塑一个。”
梅嫣然只觉头晕目眩,她扶住廊柱,咬牙切齿的道,“我自问视你如母,你为何紧紧相逼!你有恨,可以冲我来啊,何必为难我女儿!”
老夫人是继室,是梅嫣然的继母。继母女的关系大都是不怎么好的,从前老夫人待梅嫣然还不错,虽算不上多么亲热,但尽到了一个母亲该尽的责任,可惜这种关系只维持到梅嫣然十六岁时。
“莫做无谓的挣扎,否则痛的更厉害。”老夫人看似很和善的叮嘱了一句。
院中陷入一片死寂。
老夫人刚准备离开,便又侍婢来通报,“老夫人,雯翠来了。”
她停住脚步,“叫她进来。”
“是。”
……
少顷,雯翠匆匆而入,冲老夫人行了个礼,“见过老夫人。”
“何事?”老夫人问。
雯翠道,“两位娘子今日一早入了族谱,傍晚去湖畔水榭蒸蟹时,娘子情绪不稳,晕了过去,晕倒前曾说想见嫣娘子。”
老夫人笑道,“嫣娘子快去瞧瞧,别是一朝翻身成为名门闺秀太兴奋了吧?”
梅嫣然不理会她话里的讥讽,头也不回的离开。梅嫣然太了解老夫人了,她是个强悍的女人,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心慈手软,反正早已经撕破脸了,就算再怎么曲意奉承也没有用。
她独自摆渡,一路急赶回玉微居。
梅久刚刚醒来,正坐在窗边发呆,远远看见梅嫣然,眼泪夺眶而出,提着裙摆飞奔出去,一头扑进她怀中,“娘!”
“我儿莫哭,告诉母亲,你入了哪位长老门下?”梅嫣然急急问道。
梅久眼睫上挂着泪珠怔了一下,道,“智长老。”
梅嫣然脸色一白,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她突然想到老夫人的话,“难道你真的用弓箭射杀了武师?”
“我……”梅久吱唔,现在梅庄几乎人人都知道这件事情,又有人亲眼看见,她无从抵赖,又不能招出安久……
“你说呀!”梅嫣然急道。
梅久心中暗急,“安久,我就招认了,日后若要考弓箭,你就出来考好不好?”
安久没有回答。
面对梅嫣然严肃的目光,梅久只好咬牙道,“是的。”
“你……唉!”梅嫣然叹了口气,仰头逼回眼泪。
梅久以为是惹母亲伤心,连忙解释道,“娘,我不是故意杀人,那些人在追杀我们,我……”
“没事。”梅嫣然道。
梅久做梦也没想到母亲会是这种态度,“可是,宋律上写的清清楚楚,杀人要偿命的。”
梅嫣然没有表态,只道,“进屋吧。”
梅久随后不安的进了堂屋,给她倒一杯水。
梅嫣然接过水杯放在面前桌上,“与我说说这几日除了入拜师入族谱,可还发生了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