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玉意接过苍头奴手里的草图,彩凤楼果然是家妓馆,就在平康坊南曲,附近有哪些食肆酒肆,图上一一做了标识。
“替我谢谢绍棠。”滕玉意笑了笑,把笺纸藏入袖笼中。
她回到内苑,不找姨母和表姐,先径直回到屋里,从枕下摸出翡翠剑。
自从这剑到她手上,她每晚都安然无梦,可昨晚不但噩梦连连,还那样真实可怖,不知这跟此剑灵力被封有没有关系,如果有的话,她必须尽快让它恢复灵力。
她把剑收入袖笼中:“昨日让程伯去打听长安城的道观和道士,不知可有消息了。”
“程伯早上就派人送话回来了,普宁坊有家东明观,此观已有百年历史,观里有五位老道士,人称五美仙道,听说道术不低,历来有些名望。”
五美仙道?这是什么古怪称号。
滕玉意看向窗外的日头,蔺承佑不好惹,若非万不得已,她可不想跟此人打交道,既然东明观的道士也颇了得,先去那碰碰运气吧。
“替我准备一套男子的胡服,我去东明观会会这五美仙道。”
杜庭兰听说滕玉意回来了,到邻屋来寻她,进门就看见滕玉意换了身胡人男子衣裳,不由惊讶道:“阿玉,你怎么这副打扮,要出门么?”
滕玉意一边系蹀躞带一边端详杜庭兰,表姐的气色比前日好多了,她放心点点头:“我得出门一趟,穿这身方便些。阿姐,你有什么想吃的告诉我,回来的时候我给你捎。”
杜庭兰走近替滕玉意整理蕃帽,因为急着出门,春绒和碧螺做事不如平时心细,滕玉意的发髻未梳好,肩膀上散落了几缕头发,杜庭兰耐心替她编成了一个小辫塞回蕃帽里,左看右看仍不满意,皱眉道:“要不阿姐给你重梳吧。”
滕玉意往蹀躞带里藏了好些毒药和暗器,随口道:“今日来不及了,明日再让阿姐帮我梳头。”
杜庭兰目光放柔,想当年阿玉刚到杜府时,活像一只带刺的小兽,最初她只要想同这个表妹亲近,都会被阿玉推开。
有一回阿娘给她梳头发,阿玉在旁边默默看了一阵,扭头就往外跑。她追到花园里,阿玉正抱着布偶荡秋千。
她知道表妹一定是想姨母了,心里不痛快才会喜怒无常,想想要是阿娘不在了,她恐怕比阿玉还难过,于是走过去摸摸阿玉的头:“头发乱了,阿姐替你梳头吧。”
阿玉重重哼了一声,推开她跳下秋千。
她把阿玉摁回秋千上,拿出小梳子替阿玉梳了一对圆溜溜的发髻,自那以后阿玉只要在家里住,都是她亲自给阿玉梳头发。
“别给我带吃的,我什么都吃不下。你何时回来?程伯会跟着么?”杜庭兰柔声道。
滕玉意在镜中觑着杜庭兰,表姐看上去无事了,但眉眼间仍见郁结,可见表姐因为卢兆安的事,心中有多愤懑。
“阿姐,程伯已经着手安排对付卢兆安了,你且安心等消息。”
杜庭兰脸上微红,转头看向窗外:“因为我误信小人,连累全家人都跟着担惊受怕。那晚的事我至今心有余悸,你出去的时候留神些,端福受了伤不能出府,你记得多带些人。”
“放心,我晓得。”滕玉意将一副假的络腮胡递给杜庭兰,“阿姐帮我贴上这个。”
杜庭兰在滕玉意脸上摆弄一阵,假胡子做得又黑又阔,瞬间遮住了滕玉意小半边脸。
“如何?”滕玉意问表姐。
杜庭兰满意颔首:“这样虽然看得出是女子,但不必担心旁人一眼认出你是谁了。”
滕玉意正了正腰间的弯刀,迈开步子往外走:“阿姐要是看到绍棠,就跟他说我今日可能不去彩凤楼,他要是非要去,等明日再说。”
杜庭兰狐疑道:“彩凤楼?”
“回来再跟你细说。”
滕玉意到了府外,程伯今日不在,另派了霍丘几个精明强干的老仆在府外候着。
滕玉意上了犊车,让霍丘抓紧时间赶路。
霍丘马不停蹄赶到东明观,下车之后带着厚礼进去拜访道长,道观里香客寥寥无几,主持事务的大道士却足足有五个。
春日迟迟,长日无事,道士因为觉得无聊忙着分梨吃,听了道童回话,并不肯出来见客。
“你说吾等正闭关静修,打发他走了便是。”
道童说:“可是外头那辆犊车尊贵,估计是长安某位贵户。”
“贵户?”
五个大道士眼睛微亮,放下梨争先恐后涌出来,到了庭前一抬眼,果然看见一位相貌体面的护卫。
他们咳嗽一声,在庭前一字儿排开,挥动拂尘道:
“贫道道号见天。”
“贫道道号见仙。”
“道号见美。”
“道号见乐。”
“道号见喜。”
滕玉意和霍丘被这阵仗搞得吓了一跳。
五名老道中,那个叫见喜的生得最胖:“贫道乃本观住持,不知今日施主来所为何事?”
滕玉意摸了摸嘴上的大胡子,观中伙食看来不错,众老道养得白白胖胖的,而且颇注重仪容,个个衫履整洁。
她令霍丘把备好的厚礼呈上,禀明来意后,把翡翠剑摊在手掌中:“不知道长能不能帮着恢复灵力。”
众道围上来看了半天,愣是没看出翡翠剑的来历:“解咒倒是不难,想来你这剑之所以丧失灵力,无外乎是沾染了腥秽之物,洗净秽气便可了。”
说罢起了醮,把剑供在坛上,挥剑飞符的折腾了一大气,然而剑仍是黯然无光,老道们嘀嘀咕咕商议一阵,颓然道:“如果贫道们没看错,此剑被施了煞灵环。”
“何为煞灵环?”
五道虽早看出滕玉意是女子,却仍以“公子”相称:“公子该知道青云观吧。”
“听说过。”
见喜说:“这是清虚子那一派想出来的咒术,当年有个年轻道士误入歧途,为了劫掠财物,利用道家法器作祟,道士修为本就不低,有了法器傍身更是无所禁忌,青云观的清虚子为了对付邪道,就想了一个叫煞灵环的咒术,令人扮作美貌女子接近邪道,趁邪道不注意施了煞灵环。邪道手中的法器被毁,不久就伏法了。”
“所以煞灵环名为咒术,却是彰善瘅恶的正义之术。”众道狐疑打量滕玉意,“青云观的道士轻易不会施展这咒术,除非他们察觉用法器之人有不轨之心,公子你——”
滕玉意在腹内唾骂蔺承佑,面上笑容不变,随口胡诌道:“实不相瞒,小人前日才来长安,在一家酒肆饮酒时撞见了成王世子,当时小人喝了几杯酒略有醉意,听见成王世子跟他两个师弟说起道家法器,便随口夸耀了几句自己手中的翡翠剑,言语间颇有攀比之意,不慎得罪了成王世子,当晚出了酒肆没多久,我的剑就这样了,说来真是无妄之灾。”
她一面说一面叹气,众道互相对眼,原来是清虚子道长的徒孙,这就难怪了。
见美同情地看着滕玉意:“原来如此,可惜这咒术贫道们也解不了,要是清虚子道长在,公子只需带着剑上青云观说明原委,他定会给你解咒,现下却不成了,既是他徒孙下的咒,只能等清虚子云游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