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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玉(51)

作者:凝陇

滕玉意颔首,端福不会撒谎,可见除了邬莹莹,端福也没见阿爷同其他的邬姓人氏来往过。

前世遇害的那一晚,她在阿爷书房见到的那沓南诏国寄来的信,莫非真是出自邬莹莹之手?

“那你可记得,这个邬莹莹是何时到的阿爷身边?”

端福敛低了眉:“十年前老爷从凤翔班师回朝,邬莹莹被一列暗卫送到军营来,当时邬莹莹受了伤,老爷令人从镇上寻了医官和老媪照拂邬莹莹,等邬莹莹好了,老爷径直把她送到了扬州。”

滕玉意心绞成一团,那正是阿娘悲剧的开端,前世她已经打听过这些事,而今再听仍觉得讽刺。

“护送邬莹莹的暗卫作何装扮,操的是何方口音?”

“他们夤夜来,天不亮就走了,领头的那个单独跟老爷在帐中说了许久的话,当时老爷还特意屏退了所有人。”

滕玉意来回踱步,突然想起梦中景象,阿爷把那沓信藏在书房,想知道那些信是谁写的,只需回府中书房找一找便是了。

她对端福道:“这两日你好好歇息,等你好了,我要你教我些防身的狠招术。”

端福愣了愣:“娘子,何为防身的狠招术?”

滕玉意走到门口,回头道:“就是出手就能要人性命的那种,越狠毒越好。”

她想起前世主仆遇害的那一晚,那个出现在外墙上的黑氅人,那种仿佛来自幽冥地狱的凶冷气息,委实让人不寒而栗,眼下要做的事很多,先从查出这个黑氅人是谁开始吧。

滕玉意抛下这话就走了,端福无论喜怒,常年都是一副表情,可这一回,他半张开嘴望着门,过了许久才回过神。

这头饭食已经摆好了,杜夫人将酪浆浇到胡麻饭上推到滕玉意跟前,柔声细语:“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姨母一早就做了,就等着你醒来吃呢。”

滕玉意虽说惦记着回府,但也不忍心辜负姨母的苦心安排,何况才出去一趟,身上已经开始冒汗,想起自己从昨天晌午睡下之后一直未进食,便在席上趺坐下来:“姨母,你陪我吃。”

杜夫人依言在对面坐下,慈爱地看着滕玉意。

“早上你姨父依着你的话去找成王世子了,决意把那晚你阿姐去竹林见卢兆安的事告诉成王世子,如此一来,那妖物到底与卢兆安有没有关系,就可以借成王世子之手查清楚了。谁知青云观门窗紧闭,也不知里头出了什么事,你姨父等了许久都没人来应门,只好先走了。”

滕玉意有些奇怪:“青云观不是历来香火鼎盛么,为何突然关门闭户?”

“你姨父只说里头寂静异常,观中竟不像有人,他当时就觉得蹊跷,但也没法子进去探究,回到府里用过午膳,下午又去青云观了,不知这一回能不能见到成王世子。”

滕玉意听到成王世子这名字,猛然想起前世她死后在父亲祠庙的所见所闻,那一幕太虚幻,与她前世的亲身经历截然不同,醒来后她已经忘了大半,甚至分不清是真是幻。

隐约记得在她死后第三年,蔺承佑似乎在北戎遭了暗算,但她没听到他是活下来还是殒命了,就被一位老者给叫醒了。

叫她名字的那位老者究竟是谁?那把苍老的嗓音传来,宛如黄钟大吕,一下子把她从漫长沉重的梦魇中拽出来。

她漫不经心拿起筷箸,对姨母说:“那晚成王世子将树妖从安国公夫人体内打出后,安国公夫人似乎命在旦夕,青云观突然关门,不知跟救安国公夫人有没有关系。“

杜夫人疑惑道:“会不会是关门作法?“

滕玉意吃过饭净了手面:“前晚来的仓促,好些东西落在了家里,姨母,我得回府一趟。”

杜夫人一怔,忙跟着出来:“多带些人跟着,拿了东西就回来,绍棠好像有事找你,上午来过几回,我问这孩子什么事,他死活不肯说。”

滕玉意口中漫应着,带了人匆匆赶到滕府,滕绍这些年常年在外任职,府中虽日日有人打扫,仍不免有些潮湿空寂之感。

到了花园外,滕玉意脚下踟蹰起来。

碧螺道:“娘子,怎么了?”

滕玉意走到池塘前,正逢早春,园林如绣。塘边的翠柳,临风依依。一阵醺风吹过,碧清的池水泛起团团波光。

她苦涩地望着池塘,死前在冰水中沉浮的恐惧滋味,至今鲜明可触。

默然在池边伫立许久,直到心底那股骇异的感觉稍稍消减,她才抬目看向另一个方向,本来脑海里只剩一些残碎的记忆,这一回的梦证实了她的猜测。

她弥留之际的确曾有人跳入池塘救她,可惜她不等那人把她救起就咽气了。

那人不像戎兵或是护卫,从夜色中的身影来看,似乎是位少年郎君。

是太子么?阿爷死后太子前来吊唁,说阿爷是他恩师,往后只要有事,都可去找他帮忙。不过她一次未找过太子,并且严禁底下人与宗室来往,但那晚府中遭袭,程伯情急之下派人去找太子也不奇怪。

可惜夜色太深,她断气前视线也早就模糊了,只是隐约觉得,那人身形不像太子,如今想来,会不会是阿爷的某位部下?

为了多找回些记忆,滕玉意慢慢沿着池塘走了一圈,眼看天色不早,回到了阿爷的书房。

书房外松柏苍翠欲滴,庭前清泉绕阶,这一切如此熟悉,仿佛从未变过。

滕玉意沉默走到书房前,抬起手来,毫不犹豫推开门,望见房内景象,喉头突然更咽。

那一晚她跟阿爷吵架出来,外头正在下雪,天地间一片空寂,松柏被厚厚的雪压得簌簌作响,阿爷留在房中,想必就是这样听着她的脚步声离去。

她怀着对父亲的恨意,独自在雪中疾行,当时的她又怎能预料到,那是父女相见的最后一面。

她回身对身后的人说:“你们在外头等着。”

“是。”

滕玉意关上门抬头看书架,书架上的书虽然不少,但远不及那时候来得多,想是父亲还未正式调任回长安,许多书留在扬州府里。

她上下找寻,唯独不见母亲的那把琴,她来回在屋中走动,几乎把每一个角落都找遍了,结果一无所获。

她跌坐在榻上,头上开始冒汗,难道父亲平日随身带着那把琴?人未回长安,琴自然也不在府中。

滕玉意想了想,起身走到多宝阁前,如果没记错,这里便是后来安放那把琴之处,此刻那上头放着一扇小小的水墨屏风,她把屏风拿下来,探手在记忆中的地方摸索,没多久就摸到了滑动的浮板。

她心跳加快,用纸刀轻轻撬动,松动后揭开盖子一看,不由愣住了,里头空荡荡的,别说那沓书信,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

***

回到杜府,滕玉意仍在揣摩此事,要么她记忆出现了差错,要么父亲这时候还没将书信放入暗格中。

可打从她在舟中醒来,几乎每一件事都与前世相合,所以应该不是她记错了,最大的可能就是父亲看重那些书信,就连在军中也随身携带。

她思忖着下了车,杜绍棠身边的一个老下人像是等了许久了,一见到她就神神秘秘迎上来:“滕家娘子,大郎让老奴把这个给你,他说彩凤楼不好找,这上头就是他同窗画的详细地址,他嘱咐说娘子去的时候一定要叫上他,还说这张纸千万别让夫人看着,否则他和你都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