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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玉(426)

作者:凝陇

这番话如黄钟大吕,一时间震荡四海。清虚子声调高扬:“高奔日月吾上道,急急如律令,起——”

起先只是园中草木簌簌摇动,紧接着那风声陡然扬升,如雄兵会师鸣锣击鼓,驱千旗,驭百兵,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与此同时,半空中那破旧的囊袋灵光乍现,如同一轮圆月稳稳当当悬在井口上方,袋口落下一道笔直的幽幽光柱,源源不断与井底的阴煞之气相抗衡。

井口那阴寒至极的猎猎阴风,仿佛被一床看不见的厚重棉被压住,顿时有所衰减。

滕玉意心中激荡,在百名道士的诵咒声中,这名动天下的五相归魂阵正式启动了。

这场大阵一摆,便是整整七日。

在清虚子等人的护持下,阵法灵气长盛不衰,井口的阴气时而变弱时而暴涨,但迟迟没有关闭的迹象,但好歹不再源源不断往外涌邪物了。

为了避免出现差池,在洞口正式关闭前,阵中之人只能在阳气最盛的午时稍稍休整一二,也只有这时候,他们才能停下吃点东西,或是起身在周围走动走动。

每到这时,滕玉意和绝圣弃智便会将热腾腾的汤粥一一送给阵中诸人。

圣人和皇后虽在宫中,却极为关注城中降魔之事,除了连夜下旨号召洛阳等地的道长前来帮忙除妖,皇后还会每日带着尚食局为众人做膳食,考虑到护阵极消耗元神,每顿都少不了提气滋补之物。

到第七日中午时,清虚子道长依旧岿然不动,但面色已经相当难看了,绝圣和弃智亲自为师公喂食,清虚子只吃了两口就摆手让撤下。

滕玉意忧心不已,这等大阵对主阵之人的内力要求极高,道长他年岁已高,几日下来难免支撑不住。

成王和王妃也露出忧色,成王妃起身到清虚子道长身边说了句什么,大约是建议换别的道长来主阵,道长睁开眼睛往四周一看,旋即又闭上眼睛缓缓摇头。知人知面不知心,倘或有变,遭殃的不只是应劫的滕玉意,阵中这些人、乃至长安百姓,全都难逃一劫。

绝圣和弃智提着食盒出阵,滕玉意将盛好的饭菜推到他们面前:“道长他——”

弃智惴惴不安扒了一口饭,闷声说:“不必担心,以师公他老人家的内力,再撑个两日没问题。”

“没错没错。”绝圣接话,“今晚是阴日,捱过今晚就算大功告成,再说师兄也快回长安了,大不了师公支撑不住的时候,由师兄接手就好了。”

滕玉意一愣,蔺承佑快回来了?阿爷不知是不是安好,可惜这几日困在侯府也没法让程伯打听前方战事,她心里七上八下,担忧地望着前方,短短几日连成王妃也消瘦了不少。

“除了用这阵法来镇压,就没有更简易的法子么?”

五道坐在一旁用膳,听见这话,见喜大剌剌地说:“法子当然有,滕娘子是应劫之人,今次这股天地的煞气是因你为了破咒强行除妖而起,只需以你的身躯堵住井口,准保连飞天夜叉都逐你而去,但如此一来你的小命就保不住了,道长和我们怎么可能——”

见天扬手就拍了见喜后脑勺一巴掌:“少放屁!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

见喜自知失言,吓得一句都不敢说了。

滕玉意微微蹙眉,原来如此,再看清虚子和成王妃时,眼中益发添了感激之色。

绝圣和弃智忙拉着滕玉意吃饭:“滕娘子你再不吃,这碗芋泥羹就被我们吃完了。”

到了晚间,天色空前幽沉,穹窿阴云密布,与之相应地,井底的景象又有了变化,不再是浩瀚无垠的黑海,而是满布着炽热的岩浆和烈火,阴气再次冲天而起,无数只恶鬼试图从滚动的岩浆中爬出。

清虚子的诵咒声比此前更为高亮,在众人的合力下,布囊中的清光刹那间被催到极致,笼罩到井口,再次将那涌动不已的阴气死死扣住。

阴气一涨,阵中人需耗费更多心神,短短几个时辰,人人都满头大汗。

后半夜时,忽然有人急匆匆来找成王。

来人是宫里的关公公。

关公公脸上挂着和蔼的微笑,嘴上说:“奴婢奉旨来探望道长和诸位道友。”

然而趁人不注意时,却飞快对成王附耳说了句什么。

成王面色果然有了变化,只坐了一会就同关公公离去了。

滕玉意心直往下沉,虽然成王转瞬就恢复如常,但能叫成王色变的,绝不可能是小事。

成王走后不久,常统领来找成王妃,面上表现得很寻常,脚步却比平日稍显匆忙。

常统领俯身对成王妃说了句话,成王妃倏地睁开眼睛,旋即又稳住了,只微微笑着说:“让皇后别再费心为我们做宵夜,阵法要收尾了,送来我们也没工夫吃,横竖明早我和师父就进宫,到时候再好好尝她的手艺。”

清虚子白眉微抖,缓缓睁开了眼睛。

滕玉意屏住呼吸,这太不对劲了,常统领此刻本应守在成王身边,竟专程跑来说宵夜这样的小事。

就听成王妃闲闲说:“这几日缘觉方丈忙着找寻飞天夜叉,想必早已疲累不堪,不知他老人家要不要吃点宵夜?”

常统领笑着说:“方丈已经找到飞天夜叉了,目下他老人家正带领众僧降魔,那东西好生厉害,听说半边寺庙都被它弄塌了。”

成王妃笑道:“找到了就好,不知是一只还是一对?”

“听说只找到了一只,另一只仍无踪影。”

众人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差。

“知道了,你先进宫复命吧。”成王妃神色如常。

常统领走后,成王妃和清虚子飞快对了个眼色,哪怕二人尽力掩饰,眼中也可看得出焦色。

思忖再三,成王妃似是想好了对策,抬头对玉虚观的含尘子道长道:“晚辈有些精力不支,烦请上人帮忙替一会儿。”

此话一出,院中人一惊,滕玉意心跳得更快了,阵法已经到了最关键的一环,如果不是情非得已,成王妃绝不可能舍下自己的师父离去。

能惊动成王妃的,只能是比护阵更紧要的大事。

莫不是、莫不是圣人余毒发作了?是了,只有分身乏术,才会劳动关公公和常统领先后赶来送信,两人都是成王和圣人最信赖的亲信,夤夜赶到此处,话语却很含糊。

解毒时成王和圣人都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相当于将两人的性命一齐交托出去,护阵之人不但得懂法术之人,还要比谁都靠得住。

普天之下,除了成王妃和清虚子,也就只剩缘觉方丈了。

孰料连缘觉方丈都抽不出身。

事态紧急,成王妃不得不走……

滕玉意一颗心七上八下地乱跳,莫非圣人的发作比往常要提前许多?假如圣人短期内会发作,成王妃和清虚子绝不可能放心在此布阵。

偏巧最近又发生了一连串的大事,一下子将所有人都困住了……等等……说到这个,严司直的遇害、临安侯府的阴煞地府、逃窜而出的飞天夜叉、清虚子等人为帮她破咒困在此处、圣人怪病提前发作……这些事未免发生得太巧。

忽想起皓月散人几月前的那个预言,滕玉意额上爆出冷汗,有没有可能这一切是早有预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