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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玉(259)

作者:凝陇

滕玉意这才发现观门口除了各府闻讯赶来的护卫,起码还来了三四十名道士,太子立在众道面前,耐心地聆听着什么,过不一会,他扭头叮嘱护卫几句,亲自领着几名道士往后院去了。

这时郑霜银武绮等人也跑过来了,围着滕玉意左看右看,个个心有余悸:“没事就好,大伙都要担心死了。”

李淮固拉着滕玉意看了一回,更声道:“我和兰姐姐都快哭死了,还好你没事。”

李淮固的发髻也有些散乱,但樱桃红的口脂仍在,双眸含着两汪清泪,说话时楚楚动人。

“劳你挂怀了。”滕玉意含笑拍了拍李淮固的手背,不动声色把手抽了出来。

又朝人堆里看,一眼就看见了彭花月和彭锦绣姐妹俩,两人鼻红眼肿,脸色比她好不了多少。

滕玉意心里好不奇怪,这对姐妹出事前就不见了,论理未受惊吓,为何此刻看着,也像才死里逃生似的。

这当口静尘师太从后院赶来了:“此地马上要启阵了,诸位先随贫道去郡王府安置。先前小檀越们在林中与耐重打过交道,此物阴煞之气太重,为免留下后患,还请檀越们喝过符汤,确认无恙了才能走。”

说完这番话,静尘师太亲自护送贵女们移到了郡王府。

郡王府的宾客们早已被遣散了,府里现下只有王府管事和仆从们。

各观的道士们、女冠们被安置在中堂,小娘子们则被安置在中堂后排的厢房里。

各府的护卫们不得入内,只能守在墙外。

静尘师太留在中堂主持大局,绝圣和弃智则领了符纸去厨司熬汤。

淳安郡王非但未娶妻,连姬妾也无,偌大一座郡王府,并无主事的女主人,女眷这边只有几位上了年纪的老嬷嬷,领着婢女们忙前忙后。

女孩们在厢房里重新梳洗一番,为着避嫌,纷纷让下人们取出帷帽戴上。

滕玉意戴上帷帽,低声问杜庭兰:“阿姐,我被掳走了多久?”

杜庭兰仍有些神魂不定,一径攥紧了妹妹的手:“大半个时辰吧。”

滕玉意一愣,在地宫时只觉得时辰无比漫长,没想到才过了不到一个时辰,正想着,忽听对面彭花月啜泣起来。

“我和妹妹从净房出来,本打算直接回桃林,哪知走着走着,迎面来了四个小沙弥,小沙弥斯斯文文的,向我们打听住持在何处。我和妹妹没提防,顺口就说了句‘经堂’,哪知那四个小沙弥突然怪笑起来,我觉得不对劲,拖着妹妹夺路而逃,也不知怎么回事,一下子跑回了桃林里,我们在林中转来转去找不到出口,魂都快吓没了,再后来听到住持带人寻来了,才知道误闯进了观中的机关。”

滕玉意原本对彭花月的话将信将疑,听到四个小沙弥,寒毛都竖了起来。咦,这不像是胡诌,莫非先前她们真遇了险?

武绮等人愕然道:“你们的遭遇竟跟我们的遭遇差不多,只不过我们遇到的是一个高高大大的假和尚,不是四个小沙弥。”

碰巧静尘师太因为不放心过来察看,闻言道:“她们比你们走运些,那四个小沙弥只是耐重麾下的几只小鬼,法术低微容易破局,不像耐重,非得答上它的谜题才有生还的可能。”

郑霜银道:“说起这个,先前要不是滕娘子暗中提醒,我们几个怕是凶多吉少了。滕娘子,大恩不言谢,请受霜银一礼。”

她才名在外,历来有些孤傲,哪知人一离座,竟是说拜就拜,武绮也二话不说起了身,正色向滕玉意行礼。

滕玉意上前搀扶:“言重了。碰上当时那种险境,换谁都会奋力求生的,侥幸能逃出来,你我也算是共历一劫了,郑娘子、武娘子、柳四娘…………休要如此,快快请起吧。”

郑霜银和武绮等人仍执意要行大礼,杜庭兰只好苦笑着过来帮忙,轻言细语,一一将女孩们扶起。

众人回座后,柳四娘好奇道:“对了阿玉,你这铃铛莫非能识别邪祟?不然为何那怪和尚一来铃铛就开始响动。”

静尘师太一怔:“铃铛?”

滕玉意眼波微动,玄音铃是道家法器,若一味拿话蒙混过关,首先瞒不过静尘师太的眼睛,但如果照直说,又如何解释青云观的异宝到了自己的腕子上,正暗自思量应对之辞,恰好绝圣和弃智过来发放符汤。

“快趁热喝吧,邪气淤积久了对身子不好。”绝圣和弃智朗声说。

女孩们听到“邪气”二字,哪还记得滕玉意的铃铛,喝完汤,管事就带着下人们过来送膳。

晌午本该在云会堂用膳,因为出事才耽搁下来,女孩们闻着饭菜的香气,才意识到自己早已饥肠辘辘。

布膳时,郡王府的下人们又与寻常贵户的仆从不同,进退有度,从容知礼,轻手轻脚上了膳,齐步退到了一旁。

饭菜虽是匆匆做就,却丝毫不马虎。

滕玉意在地宫里惊吓一番,早就又饿又渴,虽惦记着收妖是否顺利,却也忙着借酒压惊,举起酒盏饮了一口,不由暗赞:好酒。

酒气香冷胜雪,夹杂着一缕若有若无的菡萏香气。

对桌的彭锦绣眼睛亮晶晶的,一会儿看看满桌的珍馐佳酿,一会儿看看训练有素的下人们,脸色红彤彤的,仿佛与有荣焉,被身边的彭花月不动声色碰了一下,才垂下眼睫规规矩矩用膳。

用过膳后,外头依然没有动静。

众人心里七上八下,大隐寺和青云观各有神通,各家道观也来了不少高人,但那怪和尚法力显然非同小可,斗了这一晌,竟迟迟不见下文。

静尘师太明显焦灼起来,迈着小短腿在廊檐下踱了几圈,干脆一甩拂尘,盘腿打起坐来。

绝圣和弃智见状,忙也一左一右挨着静尘师太打坐。

滕玉意为了逃命几乎使出了全身力气,此时已是神疲力倦,枯坐了一会,忍不住把脑袋搁在杜庭兰肩上假寐,忽听院外传来说话声,急忙睁开眼睛向外看。

静尘师太迎到院中说了几句话,进来道:“缘觉方丈来了,方丈独具佛眼,待他好好瞧过,若无不妥,檀越们便可各自回家了。”

滕玉意同杜庭兰到了外头,就见缘觉方丈带着两名大弟子站在院中,其中一个和尚捧着个金钵,里头盛着药丸似的物事。

旁边则是蔺承佑、太子和淳安郡王。

再后头,则是见天见喜等长安各观的道人。

见天见喜苦着脸,别的道士也是垂头丧气。

蔺承佑倒是神采奕奕,只拧着眉头似在思量什么,他身上仍是那件石墨联珠纹织锦襴袍,衣裳已经污皱了,看着多少有些狼狈。

滕玉意看看蔺承佑,又看看缘觉等人,暗忖:看来耐重早已逃了。

武绮率先上前行礼:“见过方丈。”

女孩们也纷纷上前。

缘觉方丈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滕玉意眼前虽有帷帽做遮挡,依旧觉得那两道目光洞若烛火。

待缘觉方丈的视线移到这边时,身边人的裙角微微动了动,滕玉意一瞧,却是段青樱。

段青樱不安地挪了挪脚,发现滕玉意瞧她,转眼就恢复了平日那副高傲端庄的模样。

滕玉意疑惑,段青樱该不是中了邪吧,然而缘觉方丈的目光掠过段青樱时,并未多作停留,倒是在看到李淮固的时候,陡然顿了一下。